仍舊纏在他手指上的發絲随着教室中央空調的微風輕輕擺動,她瞪了他一眼,他卻恍若無人地擡起那隻手放到唇邊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的嘴唇上,也許是因為之前他不太小心,她現在的嘴唇還有破皮和紅腫的痕迹,她懶得和他說話,轉頭不想再看他,收拾起了自己的東西。
“手續都辦完了?”
“嗯,”她随意地應了一聲,将那些需要帶回去的書本和文具扔進了旁邊的書包裡,“公寓我已經打掃幹淨了,你随時都可以退。”
“你還真是迫不及待啊,”他的指尖有些煩躁地在在桌面上敲了敲,聲音中是極易察覺出的不滿,她還是一味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像沒聽到他話語裡傳來的情緒似的,把筆随手捆好甩進了書包裡,“不然呢,還要繼續過家家嗎?”
她的動作利落且幹淨,就像她一直以來留給他的印象,做事有條不紊,絕不拖泥帶水,可這次他卻不太想看。
于是他哼了一聲,任由那些纏着手指的頭發掙脫墜落,“那房子……你不喜歡嗎?”
“我喜歡我自己的東西。”
說話間,她已經将原本在課桌上摞着的一大堆書都收拾進了書包裡,上課的鈴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負責化學課的老師抱着教具和課本走上講台,迹部拿出筆記本攤開在桌上,雪之下将手中筆換了個方向握着,似是不經意間瞥了他一眼。
化學老師在講台上講得正酣,黑闆上的化學式被不斷勾畫擦寫,她的目光卻在某刻輕輕偏移,餘光觸及到他肩膀的線條,随後她迅速收回視線,将視線重新專注地放在黑闆上,可指尖卻在書頁邊緣摩挲出幾道細微的折痕。
他擡起手撐着下巴看向前面的黑闆,手肘處的襯衫布料擦過了她的校服外套,那聲音其實并不算大,落在她的耳畔卻格外刺耳。
“雪之下。”
她分明聽到了他的聲音,卻低下頭繼續翻動着自己的書頁,既不回應,也不作答。
“你好像從來不記本大爺說的話。”
放學的鈴聲如同一場盛大交響樂的終曲,悠長而舒緩地在冰帝學園的上空回蕩,陽光在教學樓的玻璃幕牆上折射出道道金芒,似是為一天的落幕鍍上一層輝煌的邊框。
教學樓前的噴泉在暮色裡仍兀自歡騰,水珠濺到銅獅雕像的鬃毛上,折射出細碎的虹彩,身畔的銀杏葉沙沙作響,仿佛連秋風都在凝神靜聽尚未奏響的隐秘旋律。
周圍身穿冰帝校服的學生從他身邊經過時都難免往他身上多留了一陣子目光,卻又因為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生人勿近”的氣場自然而然地繞開了他。
制服褐色的裙擺被風掀起,手中略顯沉重的大号包扯着她左邊的肩膀都壓低了一些,腳下踩着的落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看着迎面走來的雪之下,她好像注意力不太集中,連他出現在她的面前都沒注意到。
她似乎是把他當作了障礙物,看都不看一眼就打算繞過去,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
“雪之下。”
腳步在聽到熟悉聲音的瞬間猛地一頓,她的身體微微側向聲源方向,一貫冷色的眸子閃過一抹錯愕,如漣漪般迅速擴散,目光如探詢的觸角般伸向那個身影,當與對方的目光碰撞時,緊繃的肩膀才微微放松。
手冢國光就站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峻,夕陽的餘晖在他身上描出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她微微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又迅速合上,最終隻叫了她的名字,“手冢。”
他邁開步伐向她走近,很快就抹平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擋住了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刺目夕陽,伸手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她手上沉重的包。
“我來接你。”
他的手指從她的指縫間穿過,手上驟然放空的重量讓她有些不适應,她伸手去想要重新拿回來,視線掃過他的手臂,“很重。”
“沒事,”他說話的聲音沒什麼異樣,順手就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另一隻空着的手,“走吧。”
她看着他的手,反而擡手緊了緊自己肩上的背帶,将視線移到了另一邊,“我就不用了。”
他似乎微微揚了揚嘴角,笑容淡得幾乎看不出來,收回了自己的手,“好。”
公路盡頭的樓宇間,落下彤紅的落日,像天邊流油的鹹蛋黃,夕陽狡猾地将他的影子打在她的身上。
世上好像有千萬個黃昏。
又好像隻有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