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家庭倫理劇情确實還稱不上大爆點,就算爆料出去最多隻是個人品行水平低下,會遭到一些輿論譴責而已,但剛剛雪之下意有所指提到的栗苑市機場卻顯然會是個了不得的大新聞。
齋藤啟治的面色瞬間變得煞白,搭在桌上的手因為憤怒而輕顫着,周圍的其他人或驚惶失措地打電話,或面色凝重地聚在一起低聲快速讨論。
宴會廳側門處,厚重的大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安靜。”
一個聲音,不高,甚至可以說是平靜的,卻如同極地的寒流,瞬間席卷了整個沸宴會廳,那聲音裡蘊含着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儀,仿佛帶着實質的冰棱,精準地刺穿了每一個躁動的耳膜。
所有的聲音,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戛然而止。
迹部瑛子穿着一身剪裁合體、面料垂墜如水的墨黑色禮服,如同能吞噬一切的深邃黑洞,禮服上并沒有繁複的刺繡,隻有領口和袖緣用極細的銀線勾勒出幾件紋樣。
她的步伐不快,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并未刻意昂首,但那挺直的背脊和微微擡起的下颌,已然形成一種俯瞰的姿态。
“今日是景吾的生日,本該是喜樂之宴,怎麼卻弄得如此喧嘩,”她的目光并未在下方的宴席中停留太久,很快就轉移到了迹部景吾和雪之下滿月的身上,“發生什麼事了?”
“母親,”迹部隻來得及出聲喚她這一句,雪之下同樣轉頭看了過去,“既然連迹部夫人都來了,那不妨一起看吧,說不定您也會喜歡接下來的劇情呢。”
迹部瑛子稍稍蹙了蹙眉,銳利的目光掃過她的臉,“但願是這樣,如果真是我喜歡的劇情,你今天搞砸景吾生日宴會的過錯,我便既往不咎。”
“當然了,”雪之下笑語盈盈地對上她的視線,按下了手中一個黑色的遙控器,投影燈将一份貸款文件的内容映在了白色的牆面上,“說起來,這個故事的開始确實還得從迹部财團說起呢。”
迹部瑛子斂眸凝視着她,帶着幾分顯而易見的警告,“希望齋藤小姐謹言慎行。”
齋藤啟治在這短時間内也緩過了神,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同樣沉聲警告道,“關于今天的事情如果傳出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草率的發言會給你帶來怎麼樣糟糕的後果,這點你應該很清楚吧?”
他幾乎是咬着牙,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句話,聲音嘶啞破裂,帶着濃重的血腥氣,那雙眼睛裡充滿了最原始的憎恨和毀滅欲,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剝。
隻要應付過這場宴會,他自然有辦法把那些證據銷毀,将雪之下處理幹淨,控制好媒體的喉舌,不會有人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
雪之下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覺得荒唐,輕笑了一聲,“所以啊……你唠叨這麼多到底跟我有什麼關系啊?我本來就是讓你們都去死啊,看不出來嗎?”
說罷,她完全不再去理會他,任由他恨得牙癢癢,繼續說道,“三年前,迹部财團下屬的環洋中心銀行收到了這位齋藤先生的一項二十億日元的個人貸款申請,随後齋藤先生将這筆貸款轉借給了這家位于栗原市的伊羽勢地産公司,讓它在栗原市的郊外,以二十億日元購買土地使用。”
“兩年前,身為國土交通大臣的齋藤辰也先生通過了關于栗原市建設機場的審批,伊羽勢地産公司手中的那塊地因為成為栗原市機場的建設用地而價格飛漲,伊羽勢地産公司轉手賣出,從中獲得了巨額利潤。”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要問到迹部夫人了,”雪之下停下了按着投影遙控器的手,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環洋中心銀行對這賺錢的花招心知肚明,卻依然向齋藤先生貸款二十億日元,這種違規的信貸行為,就算被質疑職業道德也無可厚非吧?”
雪之下滿月的話語如同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成洶湧的暗流。
二十億日元、違規信貸、土地倒賣、機場建設審批……這些關鍵詞串聯起的醜聞,足以震動整個政商兩界,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瞬間從雪之下身上移開,釘在了迹部瑛子那張看不出絲毫波瀾的臉上。
空氣凝固了,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迹部瑛子緩緩擡起眼睑,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雪之下的臉,掠過齋藤父子強作鎮定卻難掩驚惶的神情,最終落在了那投影在牆面的、刺眼的貸款文件上。
那眼神,沒有憤怒,沒有慌亂,隻有一種近乎冰冷的審視。
“說完了?”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寂靜的宴會廳,迹部瑛子沒有立刻回答,她姿态依舊優雅,微微側身,仿佛在整理思緒,又像是在欣賞一件無關緊要的藝術品,片刻後,她的視線重新聚焦在雪之下身上,唇角勾起一抹細微的弧度,“你剛才提到的貸款行為,确有其事。”
一片壓抑的驚呼聲響起,齋藤啟治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她竟然承認了?!
現在的情況明顯是雪之下滿月要将他們兩家同時拖下水,隻有一心咬死絕對沒有這種事情才能争取到時間,可她現在卻竟然承認了?!這不是把兩家往火坑裡推嗎?!
然而,迹部瑛子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剛剛燃起的騷動火焰。
“但你說錯了兩件事,雪之下小姐。”
她向前走了半步,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而穩定,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節奏感。
“第一,環洋中心銀行對此‘賺錢的花招’并非‘心知肚明’,”迹部瑛子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在場所有人,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銀行的核心業務是評估風險與合規放貸,這筆貸款在當時的申請材料、抵押評估和風控流程上,表面上完全符合規定,齋藤先生作為信譽良好的社會名流,其個人貸款資質在當時是無可指摘的,銀行依據當時的規則,批準了這筆貸款,程序上并無違規。”
她的話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瞬間将财團的責任從“故意違規”降格為“可能存在的風控疏漏”。
“第二,”迹部瑛子的聲音微微下沉,“環洋中心銀行,以及整個迹部财團,絕不容忍任何利用職務之便進行内幕交易、利益輸送的行為。你揭露的這筆貸款,在後續資金流向與栗原市機場規劃時間點高度重合時,就已經觸發了财團内部最高級别的合規警報。”
她頓了頓,目光如利劍般射向臉色劇變的齋藤啟治,以及他身邊面色鐵青的父親齋藤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