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步調查發現存在嚴重舞弊嫌疑後,”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着一種宣告最終判決的意味,“财團内部監察部門已經第一時間介入,相關責任人,包括環洋中心銀行當時的信貸主管、風險控制經理,以及所有參與掩蓋資金真實流向、僞造評估報告的涉事人員均已查實并依據公司規定及法律程序,予以解雇處理,并将相關證據移交給了檢察機構。”
齋藤辰也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幹二淨,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他身邊的父親齋藤啟治,那一直維持的威嚴面具也瞬間崩裂,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什麼時候的事?他和迹部财團内部的溝通一直也沒斷過,沒見有什麼異常,迹部瑛子是什麼時候做的這些事情?
“當然了,齋藤小姐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清理财團内部的蛀蟲這件事情不太方便光明正大的宣揚,事情也是今天才有了結果,”迹部瑛子優雅地擡手,輕輕拂了拂墨黑色禮服的袖口,仿佛拂去了上面沾染的塵埃。
“迹部财團内部的腐敗行為,與我有什麼關系?”齋藤啟治看着投影白牆上的貸款信息,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拿到這些資料的,但他也知道這事情不可能裝糊塗糊弄過去,“栗原市是我的故鄉,當時我隻是為了幫親戚公司籌措周轉資金才借來這筆錢,你用迹部财團内部的錯誤來指控我借此斂财完全是血口噴人!”
齋藤啟治的聲音帶着一種強裝的義憤,眼神兇狠地盯着雪之下滿月,雪之下擺了擺手,繼續說道,“你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我調查了這家伊羽勢地産公司,發現從三年起,其賬戶就定期取出數億日元現金,這其中每次都分出一千萬日元作為封口費分發給參與貸款的環洋中心銀行高層,而剩下的那些錢……”
“全部由您收入囊中了吧,齋藤先生。”
她的話語精準地刺穿了齋藤啟治的防線,字裡行間清晰地勾勒出一條完整的利益輸送鍊條:巨額貸款、現金提取、定向封口、最終流入私人腰包。
每一個環節都指向那個坐在此刻面色由煞白轉向死灰的男人。
“恕我直言,”一直坐在一旁看戲的上川義志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他問的不是齋藤啟治,而是雪之下,“指控需要證據支撐,齋藤小姐,尤其是針對一位前内閣大臣的嚴重指控,如果你隻是空口指控,那可是造謠诽謗,是在侵害齋藤大臣的名譽。”
齋藤啟治當然不會覺得上川義志會好心到為自己說話,一旦雪之下真能拿出證據來指控他,恐怕到時候上川義志會第一個站出來把自己踩到泥坑裡去。
但雪之下真能有證據嗎?
所有的信息交流和轉賬記錄都在他書房的電腦裡存放着,每天還會定時進行清除,每個進入他房間的人都經過了嚴格的搜查,絕不可能有人從他那裡拿到證據才對。
但她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他心裡沒了底。
“證據?當然有了。”
她随手按下了手中的遙控器,呈現在白牆上的是一份賬戶信息,在看清上面的字時,齋藤啟治嘴唇哆嗦着,無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這是出自阿聯酋銀行的賬戶信息,不得不說,你藏得太隐蔽了,費了我一番功夫才找到,”她擡手指向白牆上的圖片,氣定神閑地介紹道,“如上所示,持有人正是您,齋藤啟治先生,而這一張圖片是我剛剛提到的伊羽勢地産的賬戶信息。”
“從伊羽勢地産的賬戶中第一筆現金流出是在三年前的五月七日,一億日元,而當天的齋藤先生賬戶上有七十六萬兩千一百一十一美元的轉入記錄,是在阿聯酋銀行兌成美元後向海外彙的款吧,用當時的彙率換算正好是九千萬日元,是從一億日元中扣掉了1000萬封口費的金額。”
“之後的轉出記錄是在一個月後的六月十三日,這次是五億,又是同一天,這邊的海外賬戶彙入了四億九千萬日元等值的美元。”
“下一次,七月十日。”
“再下一次,八月七日。”
“再下一次,九月十五日。”
一次又一次的賬戶對照信息出現在白牆上,這顯然不是臨時找到的證據,因為她甚至還有心思特地做一個對照的PPT,一條條的将賬戶信息提煉出來。
“這兩個賬戶的款項轉入轉出全部在相同的日期,轉賬金額達到遠超二十億日元貸款的一百億八千萬日元。”
巨大的投影牆上,并列展示的賬戶信息如同鐵鑄的罪證,日期嚴絲合縫,金額換算精确,那刺眼的一百億八千萬日元的最終數字,更是像一座傾倒的金山,轟然砸向在場每一個人的認知。
緊接着,是海嘯般的、無法抑制的集體倒吸冷氣聲。
“嘶——”
“天呐……”
“一百……一百億?!”
壓抑的驚呼如同沸騰的岩漿,從四面八方湧起,瞬間沖破了之前死寂的冰層,沒有哪個賓客還能維持上流社會應有的矜持與體面。
雪之下的質問仍舊沒有結束,媒體的閃光燈已經晃得中央的她快要睜不開眼睛,隻能提高了音量強調道,“而你對于這些資金,不管是在選舉活動費用收支報告還是政治資金收支報告,一概都沒有記載!”
“請問這是怎麼回事呢?齋藤啟治先生。”
齋藤啟治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野獸般的聲音,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闆上劃出刺耳的尖叫,雙眼血紅,死死瞪着投影,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仿佛那白牆上的數字化作了實質的鎖鍊,正一圈圈纏繞勒緊他的脖頸,最終無力地又重新跌坐了回去,用枯老的,風化的嗓音如同無賴般辯解。
“我不記得了。”
一聲沉悶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隻見齋藤辰也此刻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臉色灰敗如死屍,整個人從椅子上軟軟地滑落,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雙眼此刻隻剩下空洞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