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不覺得冷掉的包子很難吃。

有時候會輕快的哼着兒歌。

有時候會喂食路過的流浪狗。

他應該喜歡小狗。

傍晚回到蒲公英，甯安會将蒲公英裡二樓的孩子帶出來進行戶外活動，這些孩子有一個輕微智障兒，時常情緒崩潰哭鬧起來。

甯安會将球交給其他孩子，然後很有耐心的安撫哭鬧的孩童，這些在姜野眼裡單調且煩躁的事情，卻在甯安這裡變成一卷流淌的溫和的水墨畫。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斷斷續續，細長的手指比劃不停，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哭鬧的孩童會慢慢平靜下來，望着甯安露出有些怪異癡傻的笑容，再任由甯安牽着她前往附近的水池清洗弄髒的臉蛋和衣裳。

明明是無聊又枯燥的生活内容。

姜野卻看得津津有味。

他看着手裡的小金毛，心底升起一種怪異的渴望。仿佛想變成手裡的小金毛，如同蒲公英裡的殘障孩子，渴望被甯安溫柔照顧安撫。

姜野停止腦子裡過于離譜的想象。

他反複扒拉小金毛肚子上的拉鍊。

心中有了決斷。

甯安在下午的時候收到一條奇怪的信息。

「小鐵門附近的圍牆上有你的東西。」

陌生的号碼。

甯安到考完試才收到一隻手機，不是新款，甚至不是新機，介紹兼職的平台需要填聯系方式，他打算像以往那樣填寫高院長的手機号，沒想到收獲一隻屬于自己的手機。

甯安很激動擁有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

激動到隻添加班主任和高院長的手機号。

他完全沒有添加其他人的想法。

但這個陌生信息引起甯安的好奇。

回到蒲公英後依舊先帶着孩子們出來玩耍，這次有所不同，他頻頻朝欄杆處張望，想知曉陌生人放了什麼東西。

但是白木香長得太茂盛，層層疊疊的花瀑，不留任何縫隙。

等孩子們走向樓裡，甯安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欄杆邊，一點點尋找陌生人說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禮物。

但希望是，甯安十八歲的人生裡還沒收到過禮物。

捐贈企業定期會捐贈東西，但那東西屬于大家。

蒲公英不接受任何外界活動，資金長期處于緊張狀态，也沒有充裕的資金給孩子們過生日，購置禮物，何況許多孩子沒有具體的出生日期。

甯安也沒有具體的出生日。

高院長推測他出生在六月，給他登記的六月十日，剛剛過去幾天。

甯安在一株稍微稀疏的白木香前站定。

撥開茂密的藤蔓，一隻姜黃色的小金毛乖乖坐在欄杆上，張着嘴巴，吐出來的紅舌頭仿佛在跟甯安打招呼。

甯安頓時開心地笑起來。

他伸出手将小金毛從藤蔓間抱出來，沒想到小金毛的後面還粘着一封信，他好奇地取下來正要打開。

突然有人不自在地說，“開學時再看。”

甯安擡起眼睛，看見欄杆外的姜野。

臉上的笑容頓時局促地收起來，連帶耳輪紅成一片，他一緊張就會捏東西。

為什麼要等開學才能看？

是那種類似祝福的信箋？

可他又沒給姜野寫過信，甯安的心底突然産生一陣慌亂。

姜野一直盯着他，臉上帶出淺淺的笑容，“你很喜歡它。”

聽着像疑問句，裡面卻是自信滿滿的肯定。

甯安擡起眼睛，欄杆外的姜野是甯安從未見過的模樣，黑色的全套緊身衣讓他看起來更加高大修長，脫去校服的僞裝，姜野身上的帥氣不羁宛若出竅的寶劍，再也抵擋不住。

校園就是這麼神奇的地方。

穿一樣的衣服，讀一樣的書，留一樣長短的發型，無論男生女生，都像被封印了一樣，即便是姜野這般出衆的人也無法完全掙脫封印。

可一旦高考完。

封印解除。

有人淪落，有人綻放。

姜野就是後者，頭發似乎長了不少，懶于打理，被他随意抓在腦後用最簡單的橡皮筋固定住，少許發絲漏出來，擋住部分額頭，後梳的發型讓整張臉愈發立體深邃。

他好看到令人自慚形穢。

甯安避開姜野直勾勾的眼神，“喜歡，你買的？”

姜野很滿意這個答案，“得到它費了些功夫，昨天它還在山頂。”

甯安眼裡流露出好奇，青山的山頂嗎？

這隻小狗為什麼會在那裡？

姜野陳勝追擊，“想知道我怎麼捉到它的嗎？”

甯安猶豫片刻，最終點點頭。

“不告訴你！”

甯安驚訝地擡起頭，似乎很意外樂于助人又陽光開朗的班長同學會逗弄人。

兩人一個是班長，一個是學習委員。

兩年多的時間有很多次需要配合組織活動的時候，但甯安并不想當這個學習委員，隻是班主任看出他的意圖，委婉勸導，“我跟你們高院長認識，她是名讓人尊重的女性，你分到我班裡時，她特意給我打過電話，其實我的看法跟她一緻，學習很重要，與同學交往也有必要。”

甯安與福利院長大的孩子一樣，懼怕跟正常人交往，雖然他那時候也是正常人。

甯安知道老師們為他考慮，勉為其難接下這份工作，一當就是兩年半。

但是不清楚是他确實不适合，還是姜野太耀眼，每次活動同學不由自主就聚攏到姜野身邊，詢問姜野的意見，幾次後大家直接忽視掉甯安。

甯安并沒有産生嫉妒的情緒，反而狠狠松了一口氣，他不清楚姜野是不是看出他社恐，居然攬過所有活動。

但他開始給姜野打開水。

姜野有隻很普通的保溫杯，曾經還被同學笑話過，但姜野依舊每天都帶過來，但是他并不喝保溫杯裡的水，知道他不喝，甯安才有勇氣打水。

如果姜野跑過問他為什麼給自己打水。

甯安很難應付這類問題。

他每天給姜野打兩次，中午一次，下午一次，都是趁班裡同學出去吃飯，快速跑出去打水。

不過這件事在聽到蔣亮要找人報複姜野後，戛然而止，甯安唯恐給姜野帶去麻煩。

圍欄裡的小兔子第一次展現出跟校園裡不一樣的表情，眼睛瞪得圓圓的，纖長睫毛在微微下垂的眼尾落下斑駁光影，一副你怎麼這樣的可愛表情。

姜野眯起眼睛，誰說小兔子離開象牙塔會變得黯淡無光，他在這一刻綻放。

于是姜野勾勾手，“你過來。”

甯安朝後退去，就在姜野以為自己再一次吓到對方時，甯安低頭左右看了看茂密的白木香，抱着小金毛義無反顧地走過來。

姜野不再隐忍，一隻手抓着鐵欄杆，另一隻手穿過鐵欄杆勾住甯安的脖子，在對方錯愕的表情裡将人拉近，“周六晚上十點，你在小鐵門等我，我帶你去捉小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