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帶着低沉的笑,仿佛在跟甯安商量。
“你看,你不是為了錢什麼都願意做,一次也是做,兩次也是做,我們這麼熟,你不會拒絕我的,對吧!”
甯安戰栗得話都說不出來。
那些總在夜晚回蒲公英的路上,突然飛來的尿袋。
悶熱天氣裡,沾染濃烈尿騷味的校服。
承建商冒着油光噴出臭氣的臉。
不斷在甯安腦子裡來回閃現。
他很讨厭尿騷味,真的很讨厭。
他說過的,他明明有告訴眼前這個人的。
寂靜的通道,能将細微的聲音無限放大。
拉鍊聲響起時。
甯安抖動的身體驟然僵住,他像遭遇重大危機的小動物,以假死的姿态避開危險,直到對方将他的雙手拉過來。
“張開嘴。”
甯安眼底印着綠瑩瑩的燈光。
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
他低着頭,沉默着。
直到姜野不耐煩地拍打他的臉頰,“磨蹭什麼,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甯安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最終伸出手。
粗重的喘.息慢慢在通道裡響起。
那般沉重,仿佛穿過隧道的機車發出的低喘。
甯安看着眼前酷炫的機車露出膽怯的目光。
他的膽怯不明顯,輕輕看一眼,移開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踢着地上的泥巴。
姜野打開護目鏡,露出深邃漂亮的眼睛,笑眯眯地邀請,“上來。”
甯安渾身都透着拒絕,“坐,坐這個嗎?”
姜野好似看不出甯安的局促,“山頂很遠的,難道走上去?”
甯安的目光終于落在高聳的後座,仿佛被燙了一下漲紅耳朵,“好高的樣子,好像爬不上去。”
姜野摘下頭盔,甩甩被擠壓的發絲,他将另一個頭盔遞給甯安,“踩着這裡爬,還有上去後要像我這樣趴着,不然……”
甯安勉強接過頭盔,“不然會怎樣?”
“會被甩出去。”
甯安上了機車,果然如想象得那般,很不好坐,而且視野很高,有種搖搖欲墜的危險感。
姜野回頭,“趴下來。”
甯安笨拙的,緊張地俯下身體。
濃郁的植物氣息裡猛地混入一股淺淡的茶味。
随着靠近,這股茶香越來越重。
是姜野身上的。
甯安在距離姜野十公分的距離停下來,少年人的背脊還談不上強壯寬厚,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但已經比許多同齡人更有力量感,甯安勉力維持兩人間的距離,腰椎堆積起酸脹的感覺,并持續增加。
姜野一直看着他,眼底閃過一道不明情緒,語氣卻頗為随意,“像這種車,後座的人最好抱着前面人的腰。”
甯安抿住嘴角,他不喜歡跟人親密接觸。
蒲公英不讓孩子跟養育者産生親密接觸。
他又湊近幾分,雙手虛虛環着姜野的腰,茶香的味道越發濃烈,明明很清新的味道,但在這個沉悶的夏夜卻讓甯安臊得慌,他覺得身上滲出汗水,臉頰也開始發燙。
好在姜野沒有再堅持,不然他很可能放棄上山的想法。
姜野壓下護目鏡,猛地一轟油門又點刹車,甯安猝不及防撞上姜野的後背,突如其來的害怕讓他緊緊抱住姜野的腰。
那麼緊,那麼密。
茶香也一股腦鑽進頭盔,甯安覺得臉頰充血,腦子發昏。
不等他反應,機車轟地駛出去。
甯安吓得閉上眼睛。
當姜野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并按住時。
甯安睜開眼睛發現車速已經慢下來。
濃郁的茶香被風卷開,一股更加好聞的味道若有若無鑽進來,甯安不清楚是夜風的作用還是什麼,那股香味裡有種洗完澡的清爽感。
激烈跳動的心髒也在這股清爽的幽香裡慢慢平複。
十分鐘後,他們穿過一個隧道。
甯安看着頭頂綠色的應急燈一盞盞快速閃過,好奇地擡起頭,姜野從後視鏡看見他的動作也跟着擡起頭,下一秒,姜野拍拍甯安環着腰部的手,甯安反應過來姜野讓他抱緊。
依舊不太好意思,但是他意識到這樣更安全,于是聽話地環緊比想象中更加纖細的腰,姜野給他比了個大拇指,頭盔下,甯安的臉再次燒起來。
姜野指指頭頂的應急燈,抓緊握把。
一聲轟鳴,頭頂的綠色應急燈立馬像流動的星辰一顆顆快速閃過,變成一條細長的綠線,并在後視鏡裡一直飄向天際。
甯安永遠記得這個場景。
因為後來,這個‘遊戲’成為兩人最愛玩的遊戲。
每經過一個隧道,姜野會拍拍環保在腰上的手,甯安會抱緊姜野的腰。
一起觀看一場時間的星河。
但是隧道很短,180碼的車速一分鐘不到就能跑出去,長點的也就兩分鐘,那時候甯安不明白,以為這是珍貴的象征。
很多年後,他才明白,凡人哪能擁有星河。
現在,當年被他視為一顆顆星辰的燈光,此時像一隻隻會吃人的怪物的眼睛,綠瑩瑩盯着下面兩個惡心的人類。
甯安的嘴唇破了,木讷地呆坐着。
無察無覺地愣在那裡。
姜野擡起他的下巴,手指摩挲着破開的嘴角,極淡的唇色終于紅潤幾分,綠瑩瑩的燈下,甯安髒了的臉透着詭異的慘白,姜野打量一番嗤笑地松開手,“技術不怎麼樣,還要練練,希望下次找你時能讓我更開心。”
姜野轉身就走,腦子裡是些混亂的畫面。
那些畫面模糊不清,總是出現在姜野的夢境裡。
夢境裡,被淩虐過度的兔子渾身青紫地橫列在髒亂的床上。
他睜着眼睛虛無地看着天花闆,淺琥珀色的瞳孔失去光澤。
每次夢到這種場景,姜野會異常興奮。
六年前淤積的戾氣在這個場景裡得到短暫的舒緩。
現在,他把夢境變為了現實。
而内心的戾氣并沒有消散。
反倒有個聲音在說:你把事情辦砸了,你來這裡的目的本不是這樣。
幾步後姜野停下腳步。
他從不為做過的事情後悔,甯安在他這裡永遠不配得到原諒。
他隻是沒想到甯安會開口,他以為甯安整個晚上都不會再吭聲的。
終于不再裝了嗎?
“什麼?”姜野好笑地側過頭。
求饒,還是道歉?
亦或是痛哭流涕忏悔當年犯下的錯誤?
甯安依舊不擡頭,坐在通道裡的側影孤寂又單薄。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被風吹落快要碎掉的枯葉,卻輕易掀起姜野的怒海。
“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