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安震驚轉身。
高敏頭也不擡,整理着桌面淩亂的資料。
知了在窗外的枝頭上發出長白噪音,高敏停下來,緩緩擡起頭。
堅毅的目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當年你失蹤的那一周我報過警。”
甯安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我完全有能力将他送進警局,沒這樣做知道為什麼嗎?”
甯安一直以為自己将高院長瞞得很好。
他怕極了,真的害怕極了。
姜野像瘋子一樣掐住他的脖子,不斷地逼問他,不斷地折磨他。
他以為自己沒滿足姜野的要求。
以為自己給蒲公英帶去麻煩。
他吓破了膽。
于是在被姜野關起來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反抗,隻希望姜野的怒火能快點平息。
那麼蒲公英是不是就不會受到無妄之災。
但他沒想到姜野會關他那麼久,從那棟破舊的樓房支離破碎地走出來時,已經過去七天。
他小心翼翼遮蓋身上的傷痕,在最悶熱的季節穿上長袖長褲。
還撒謊去同學家玩了一周,費盡心力替那個惡魔掩蓋一切犯罪痕迹。
從未意識到破破爛爛的自己早已洩漏一切。
“因為我擔心社會的目光轉移到蒲公英,你是蒲公英的孩子,他們也是,我不允許他們受到一點點傷害。”
“再就是要控告他,你需要去警方配合調查,這一套走下來會影響開學,你是市狀元,在許多地方都抛頭露面,如果這件事被爆出去,你……”
你的前途全沒了。
甯安突然反應過來。
他難受地垂下頭,“對不起,高媽媽。”
他辜負了高院長的期待。
沒有成為一個出色的人。
也不會責備高院長将蒲公英的聲譽放在他之前,如果換作是他,他也會如此選擇。
高敏繼續說道,“現在你不是當初一無所知的少年,應該知道如何用法律保護自己,他也沒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你可以先搬回蒲公英一段時間,正好我們這裡缺一位老師……”
甯安沒有同意高敏的建議。
因為高敏并不清楚那一周他究竟經曆了什麼。
也不知道姜野發起瘋來有多恐怖。
他不能将危險帶回蒲公英。
直到甯安離開許久,高敏都望着窗外發呆。
白木香因為生長得太茂盛,社區提出整改意見。兩年前的冬季,她跟員工一起點燃枯掉的藤蔓。
不想火勢太大,好多年的白木香傷了根系。
這兩年一直長得稀稀拉拉。
最近很多人站在鐵欄杆外窺視着蒲公英。
看這兩幢老樓什麼時候倒塌,看這個福利院什麼時候倒閉,看能不能以低廉的價格買過去。
因為這些各式各樣的目光。
高敏将孩子們的活動範圍從院子裡移到兩棟樓之間。
她翻出一根紅梅點燃。
甯安為什麼偏偏招惹了姜家那孩子呢!
那些話隻是安撫甯安。
如今的蒲公英連一群殘障的孩子都庇護不住。
更無法抵擋姜家那座大山。
但若能為對方提供一時的庇護所,高敏在所不辭。
可惜那孩子心思太細膩。
他們看穿彼此的謊言,因為擔憂彼此,沒有一個人點破。
跟秦緻知吃完飯,對方邀請他們去養父母家。
甯安沒想到高院長的動作那麼迅速。
不過她一向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
甯安有些猶豫。
“下次休息是一周後,今天你陪着,小翼能更快适應新的環境。”
甯翼要麻煩人家,他作為家長肯定要上門拜訪。
甯安并不排斥這類人際交往,他隻是有些囊中羞澀,從聽訓機構出來再到秦緻知父母居住的地方,社區越發富裕,沿途的水果店光鮮亮麗,水果價格對甯安來說過于昂貴。
他想回青山區買些禮物,但說出來太難堪。
秦緻知仿佛不知道他怎麼想,拉着人上了地鐵。
秦緻知養父母住在大學城附近,環境甯靜優美。
經過一家水果店,甯安停下腳步。
秦緻知拉着甯翼先一步走進去,“小翼想吃什麼水果?正好給爸爸媽媽也帶些過去。”
每樣水果都被獨立包裝,價格更是漂亮。
秦緻知沒有選那些時下流行的洋水果,而是挑了一盒橘子和一盒香梨,轉頭看見甯翼拿起作為樣品的水蜜桃。
“小翼想吃水蜜桃?把這個放下,我們挑一盒紅紅的。”
甯翼沒有放,他很少吃水果。
偶爾甯安遇見路過賣水果的農民,會買一個給甯翼,他自己是不吃的。
于是在甯翼的概念裡,水果沒有買超過兩個的。
青山附近的農民種植水蜜桃,在夏初,這種水果最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