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翼仔細端詳手裡的桃子,跟他經常吃的不一樣。
于是又放了回去。
甯安買回來的水蜜桃又大又脆,是嫁接後的産品。
青山區的人都喜歡,但是出了青山區,人們并不喜歡這種嫁接的奇異品,更喜歡原汁原味南方産地的,個頭不大,但是果皮易剝,汁水豐富。
秦緻知還是拿了一盒水蜜桃。
三盒水果一百多。
甯安掏錢時被秦緻知制止,“哥,我有會員儲值卡,可以打折。”
“這是我應該的。”甯安堅持。
店員眼疾手快,掃了秦緻知的會員碼。
“我知道,我父母也不在意這些,聽說你們要來又準備了晚飯,都說吃過了還準備,攔都攔不住,以後大家多往來,不在這一次。”
甯安沉默片刻點點頭。
秦緻知的養父也姓秦,秦緻知不用改姓,倒也算是緣分。
養母姓趙,兩位老教授頭發花白,很是知書達理的樣子。
聽見動靜,正在廚房忙碌的趙教授擦擦手走出來,高興地在甯翼面前蹲下,“好漂亮的男孩子,是叫小翼嗎?”
甯翼沒有尋常孩子的羞澀或調皮。
一雙黑眼睛直愣愣盯着面前的老婦人,手裡拿着一個水蜜桃。
趙教授沒有被甯翼的眼神吓到,而是轉頭望着自己的老伴,“老秦,他的眼睛好像黑葡萄,真是炯炯有神。”
秦教授笑着招呼甯安,“緻知快把父子倆讓進來,堵在門口算什麼回事?這是甯安吧,好多年不見還是高中時的樣子。”
甯安腼腆地笑了笑,他見過兩位幾次。
老兩口居住的房子不大,不足一百平的兩居室。
布局也傳統,客廳連着兩間卧室,房門開着,老兩口的房間整潔幹淨到有些簡單,靠窗有個大書桌,上面擺滿各類資料。
另一間房是秦緻知的,就要溫馨漂亮許多。
女生愛用的粉色床品,舒适的床上窗台上堆滿各種娃娃。
秦緻知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多大的人了,爸爸還給我買這些東西。”
趙教授的聲音用廚房裡傳來,“我就說應該給她買衣服,但是我們又不清楚現在的年輕女孩愛什麼,她爸爸說他買他的,我買我的,我覺得呀,錢最實在。”
甯安緊張不安的心一點點松開。
他摸了摸甯翼的腦袋,想了想秦緻知的提醒,打着手語輕聲說,“爸爸去幫趙奶奶。”
甯翼一直觀察着四周的目光收回來,沖甯安點點頭。
秦緻知立馬遮着嘴說,“哥,他剛才沒看你的嘴唇。”
甯安輕松地笑起來,甯翼還是太小,不太會隐藏,平日接觸的人少,又都是熟悉的,他還能糊弄,今天來到新環境,有些應接不暇,被甯安和秦緻知裡應外合試探出來。
甯安剛才打的聽人手語,屬于漢語體系,跟蒲公英教的手語體系不一樣,前者需要聽損患者具備一定聽力基礎。
但是甯翼沒有聽力基礎,甚至連聍聽習慣都才慢慢建立。
這說明他真的很聰明,在沒有聲音輔助的情況下,明白了漢語體系。
甯安連忙起身朝廚房走去。
他擔心再待一會兒會流眼淚。
秦教授拿出一本很簡單的繪本,指着裡面一隻小狗,溫和地詢問,“小翼,小狗用手語怎麼說,爺爺沒有學過,你能教教爺爺嗎?”
老兩口因為秦緻知的緣故看得懂手語,但不太會比劃。
這是一頓賓主盡歡的晚餐,菜式豐富家常。
飯桌上趙教授給甯翼夾了塊雞翅,“小翼,爸爸和緻知姑姑要上班,平日都沒有人陪我們。”
趙教授說得挺慢,說完停下來看着秦緻知。
秦緻知快速比劃當翻譯。
“你能來陪陪爺爺奶奶嗎?”
甯安有些緊張地看着甯翼,他沒有提前跟甯翼說。
甯翼不喜歡環境和習慣方式的變化。
他有些偏執,每次發生變化時,都會出現煩躁情緒,就像應激。
甯安陪着時不會表露。
當年他抱着甯翼回到蒲公英,等一切安定下來,他外出工作不到半個小時接到老師的電話,說甯安站在教室窗口望着外面,既不跟同學們一起玩,也不聽從老師的安排。
當他們注意到甯翼的異常過去查看,手指剛剛碰到他,甯翼發出刺耳的尖叫,尖叫持續了五分鐘,一直到他脫力為止,等他休息好,再次發出尖叫并伴随着哭喘,直到高院長趕過來将他抱出去。
那次弄得整個蒲公英都人仰馬翻,整棟樓時不時響起警報似的尖銳叫聲,很多人被吓到産生應激反應,就連三樓的一些重症兒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
再就是前段時間搬家,他們搬到出租屋的第一個晚上,甯安專門調到那天休息陪伴甯翼适應,甯翼确實很不安,難以入睡,緊緊捉着甯安的手指,并且時不時醒過來查看甯安還在不在。
就連小金毛都不能安撫。
第二天晚上他推遲去上班的時間,甯翼沒有事。
第三天他還想推遲,被楊經理打電話警告隻好作罷。
甯安心想甯翼應該沒問題,等他淩晨三點趕回家。
甯翼光着腳站在客廳裡,因為開着燈,他沒有哭鬧。門被推開的瞬間,稚嫩的小臉上閃過驚吓的表情。
那個瞬間,甯安心痛到極緻,跑過去将甯翼抱回到床上。
但次日依舊去酒吧工作,因為他不去父子倆就沒有吃的。
所以,當他跟高院長說想将甯翼一個人放在家時,沒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無奈多絕望。
桌子上,大人們的目光都落到甯翼身上。
有期待,有鼓勵,也有擔憂。
甯翼依舊沒有什麼負擔,他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突然成為衆人矚目的焦點,他與蒲公英長大的孩子不一樣,他并不畏懼别人的目光,他隻在意甯安在不在。
甯翼回視甯安的目光。
抿緊嘴角。
甯安的心提起來,他想說算了。
但這次甯翼沒有露出委屈的目光,而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