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是宋伊恩第一回問這樣的問題,前幾次都被俞景坤用幾句好話敷衍了過去,可那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合作關系都需要志同道合,親密關系怎能貌合神離?各說各的話,各懷各的心思,無法長久。俞景坤明白這個道理。
隻不過,想和宋伊恩溝通就得先承受他的情緒炸彈,等他怒過哭過以後,俞景坤光是保持平靜已是盡力,早就喪失了談心的心情。
俞景坤無數次問過自己,為什麼令他魂牽夢繞的是一個這樣的人?
那個夢中的天外來客,他曾以為會是他最強勁的夥伴。
第一眼,在潮濕的老街匆匆趕着巴士的宋伊恩,璀璨的美貌在晨霧中發光。遠遠一眼,天地黯然失色。
一瞬間,心跳在震響,俞景坤跌回了他們初遇的那個溫柔美夢。他毫無道理地以為找到了宋伊恩,就能找到心安的歸處。
可惜,真實的宋伊恩隻是個沒長大的少年。他非黑即白、意氣用事、不堪一擊,就像大多數孩子一樣。
俞景坤無數次想過,或許他本該在自己的世界裡繼續步步高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一個少年背後默默做他的救世主。
可這個脆弱得一碰就碎的少年,就是他的同伴。
和宋伊恩共度的時光,他們總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也總是因為微不足道的瞬間感到幸福。
俞景坤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
未來的路還有很長,他确信他想和宋伊恩走下去。
走多久?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宋伊恩可以不強大,他不必長成一頭猛獸,但至少也該自己長出犬牙。
是時候該讓宋伊恩知道真相了。
想到這裡,俞景坤直起身。
“伊恩,毋庸置疑,在我眼裡你最可愛、帥氣、漂亮。我不想騙你,但我既然約一個人見面,一定是有過好感。這份好感不一定單單隻是因為長相,就像我喜歡你,也不隻是因為這樣。當然,你沒有安全感,我一定有問題。”
被戳中心思的宋伊恩垂下了腦袋,一言不發。
這時,套房的門鈴響了。幾名侍者将走廊的禮物分批運走。
宋伊恩坐到俞景坤身邊,因為生着悶氣,不願正眼看人。
他用隻有彼此聽得見的聲音說:“……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問題。”
“沒關系。”俞景坤摟住宋伊恩的肩膀,“會慢慢解決的。我們一起。嗯?”
宋伊恩點點頭。
等侍者走後,俞景坤分享了幾個有關宋伊恩的夢。
宋伊恩終于得知威廉·克萊頓之所以向自己賠款,是因為他的哥哥恰好在LinkD L.A.就職,而俞景坤早在事發以前就在夢中預知了一切。
還有更多。
比如克萊頓一家為什麼提出和解,宋珠影為什麼得救,Pink Room為什麼離奇般地遭到查封……
俞景坤娓娓道來夢中的故事,抱着宋伊恩,隔着發絲親吻他的額頭。
宋伊恩被鎖在臂彎裡,俞景坤的體溫和情話幾乎将他融化,大腦連同着喪失了運轉的能力。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去的。
夜深時,宋伊恩記得他們一邊接吻一邊結合,他們十指緊扣,令這極具侵略性的碰撞變得那麼缱绻。
空氣中有香味在升溫,宋伊恩快暈過去了,他聽見俞景坤在他的身體裡粗喘着說愛他。
第二天是宋伊恩的休息日,他帶着渾身的疲乏醒來,連撐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
掀開被褥的一角,宋伊恩看見俞景坤倚在窗邊身影。俞景坤隻穿了褲子,背上有幾道剛結痂的撓痕,他神情嚴肅,正一邊抽煙一邊單手打着字。
毫無征兆地,宋伊恩又想起昨夜親熱之前的對話。欲望傾瀉過後,他忽然覺得有一處微妙的怪異。
在遇見俞景坤之前,宋伊恩也很希望找到夢裡的那個人,想知道他的樣貌,想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可是當朗瑟出現的那一天,宋伊恩意識到,誰是夢裡的人,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但俞景坤的想法就和他不一樣。
為什麼呢?
宋伊恩趴在床上,定定地望着俞景坤的背影。
為什麼呢?
他又在心裡念了一遍。
不對。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宋伊恩閉上眼,深深沉了口氣。
眼下更重要的是,他的人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突變——
預言夢。
昨晚,宋伊恩終于搞明白,自己的那些怪夢,正是預言。
被克萊頓揩油、媽媽的死、Pink Room的騙局……這些都是預言,隻是因為俞景坤的介入才得以幸免。
可宋伊恩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了。
那天他夢見媽媽死去,本該要提醒媽媽,這樣或許一切就不會發生。
對,應該要先把預知夢的事都告訴媽媽才對。
媽媽總是神神叨叨地說自己能看見鬼,說不定她也能看清這些夢呢?
想着想着,宋伊恩的目光又不禁追随俞景坤而去。隻見俞景坤将窗簾斂起,高大背影一半匿在簾後,那簾布輕柔搭在他健壯的脊背,看起來一滑便落,令宋伊恩想起了昨天摸他撓他的觸感。
男人的性感好像就是這樣的。
宋伊恩看得出神,想到昨晚有力的頂撞,想到這具身軀籠罩自己的安全感,耳根漸漸紅了。
但很快他又失落地想,他好像從來搞不懂俞景坤在做什麼。
他隻知道一些俞景坤小時候的事。
俞媽媽生了很嚴重的病,走得很早。俞爸爸和新老婆有了兩個兒子。俞姐姐甯可放棄天價家産也要離家出走,至今都和家裡關系不好。
這些話由俞景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宋伊恩卻驚訝到無言,連半句安慰的話都憋不出。
很多事,隻要宋伊恩問,俞景坤都會回答。
過往的榮譽也好,不堪也罷,俞景坤都不吝啬于回答他。
隻是,哪怕俞景坤大方展示自己的傷口和脆弱,宋伊恩也隻能看見那裡早已結痂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