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俞景坤,俞景坤卻不需要他。
俞景坤了解他,他卻不了解俞景坤。
就連那些有關自己的夢,也是昨天才剛知道。
說起來……俞景坤為什麼要做這一切呢?
隻是因為夢到過他嗎?
如果夢裡的是其他人,俞景坤也會為那個人做這一切嗎?
如果俞景坤夢裡的另有其人,是不是就不會喜歡他了呢?
是因為夢讓他變得特殊,俞景坤才會喜歡他嗎?
如果沒有夢……
俞景坤還會喜歡上他嗎?
想起俞景坤默默為自己做的那些事,宋伊恩本來很感動,忽然又覺得心中壓力重大。
他救了媽媽,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光是想到這些,宋伊恩都覺得他的‘愛’絕不容置疑。如果質疑,如果不安,宋伊恩自己都将譴責自己的良心。
……可就是覺得很不安,很奇怪。
怎麼辦?
宋伊恩越想越揪心,埋頭鑽進了被窩裡。想不通的事幹脆就不想了,他在床上趴了會兒,結果一覺睡到了下午。
醒來後他們又黏黏糊糊地約會了一晚上。
宋伊恩選了部精彩的電影,兩小時的時間,他卻無心看劇情,總等着合适的時機好偷偷和俞景坤接吻。
深夜的西湖幾乎沒了遊客,他們牽着手一邊聊天一邊散步。在一個四下無人的湖邊亭中,宋伊恩又坐在俞景坤懷裡被吻得難以呼吸。
回上海後,俞景坤果真帶他去見了兩個朋友。
白洲廷和李恒彥。
白洲廷和俞景坤同歲,看起來卻像和他們隔代了似的。宋伊恩對他的初印象不錯,溫和有禮,一本正經,很快就熟絡地搭了幾句話。
和新朋友聊天嘛,總得你一言我一語地問對方幾句,才能加深彼此的了解。可問了幾個回合,宋伊恩發現,聽白洲廷說話簡直像在猜啞謎,費勁得要命。
李恒彥給宋伊恩的印象不好,他說話滬□□腔摻半,總是嬉皮笑臉,看起來不靠譜極了。
餐廳包廂來了個漂亮的女侍者,李恒彥的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輕浮地上下打量人家,好色不加掩飾。實在很難相信,這樣的人居然是俞景坤的好朋友。
晚餐快結束時,李恒彥一邊聽着手機語音信息,一邊漫不經心玩着他的古玩打火機。那精緻複古的小銀盒漂亮極了,開開關關的叮聲悅耳不已,瞬間引來了宋伊恩的注意力。
李恒彥注意到宋伊恩的目光,就笑眯眯地把打火機塞到他手裡,說喜歡就送給他。
宋伊恩目瞪口呆,趕緊還回去。
李恒彥笑了兩聲就投入和朋友的談話中,宋伊恩卻感到十分局促。
那天晚上回到家,宋伊恩挨着外婆身旁看電視,心才慢慢安定下來。
前些天他還因為回到上海就沒法和俞景坤一起過夜而感到悲傷,這會兒他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回到倫敦以後,宋伊恩想着,他是不是也該把自己的朋友介紹給俞景坤認識?是不是也得一起吃頓飯?
和朋友們商量這件事時,維多利亞異常興奮,嘻嘻哈哈地說要俞景坤請他們吃昂貴的高級料理。
不知為什麼,宋伊恩突然被刺痛了。
沒有任何理由。至少他不知道理由。
他默默取消了這個計劃,還好,俞景坤也從沒提過要見他的朋友。很快,俞景坤又離開倫敦工作去了。
盛夏來臨,宋伊恩的人生也迎來了幾件大事。
第一件,金斯頓大學發來了錄取通知書,并且媽媽也同意他學時裝了。
第二件,媽媽好像成了倫敦華人區小有名氣的神婆?總有人來家裡找媽媽算命,給她送昂貴的禮物。
值得開心的是,他們家的經濟狀況富裕了不少,媽媽給他買了新款的蘋果手機,還終于給他發了飯錢以外的零用。
宋伊恩有時候覺得媽媽有點奇怪,神神叨叨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走火入魔了。
但更多的時候,他喜歡聽媽媽說她能看見的那些鬼魂,就像聽故事一樣——
那個紅頭發叫安妮的小女鬼從醫院跟來了家裡,幫了宋珠影不少忙。
還有那個斷臂的老頭,他沒從醫院跟過來,但宋珠影說,她得知宋伊恩談了男朋友,正是因為那個老頭鬼輕蔑不已地告訴她:你的兒子已經體驗過做女人的滋味了。
宋伊恩當時正在喝可樂,差點沒被嗆死。
宋珠影欲言又止,眼底似乎有些哀愁,她問:“你為什麼不做那個男人的角色?”
“什麼男人角色女人角色……”宋伊恩擦擦嘴巴,不敢看媽媽,“同性戀就是同性戀啊,沒有什麼角色不角色的……還是都是男的啊。”
良久,宋珠影才道:“那就好。”
宋伊恩猶豫了會兒,有點心虛地問:“我做那個男人角色你會好接受一點嗎?你是覺得……很失望嗎?”
“沒有。”宋珠影連忙說,“沒有。媽媽怕你吃虧。”
“……為什麼?”
“因為做女人總是吃虧的。”
宋伊恩望着媽媽,不解地眨眨眼睛。
“是學校同學?”宋珠影問,“英國人?”
“呃……中國人。”宋伊恩低下頭。他以為媽媽會繼續追問下去,然而并沒有。
“我還以為你會生氣呢。”宋伊恩小聲嘀咕,“我都怕你會跳樓呢……”
宋珠影輕笑,“媽媽已經死過一次了。”
宋伊恩猛地擡眼,“呸呸呸!!”
母子四目相對着,客廳的燈光昏黃柔和,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
宋伊恩突然笑了,眉眼彎彎,笑聲爽朗。
宋珠影也彎起眼眸,心卻如刀割般疼痛。她聽見那個叫作安妮的紅發小鬼在耳邊幽幽地呢喃,她又想起了昏迷休克時窺見的那個可怕的命運。
她的孩子活不過2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