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也奇妙,裴修竹自認為是見慣了血與淚的人,之前卻也從未見過婦人生子,如今站在這屋外旁觀這一遭,他才猛然理解了自己那些家裡夫人即将生産的同僚們為何會終日惶惶。
原來生孩子也是如此一件要在鬼門關轉一圈的事情,被疼痛裹挾下的慘叫聲并不亞于刑部裡被上刑的那些犯人們所發出的叫喊聲。
裴修竹下意識看向戚瑾,片刻後才轉回了視線,隻是下一刻,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一瞬間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戚瑾并沒有注意到裴修竹的異常,她專注得盯着院中,一顆心竟也不知不覺提了起來。
說實話,她對戚璟稱不上親近,甚至還有些讨厭她。
可是如今她命懸一線,戚瑾竟也覺得有些緊張。
到底不管怎麼說,她這一世并沒有出手害戚瑾,戚瑾也希望她能平安将孩子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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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箐站在離房門最近的地方已經急得團團轉,隻是她也知道現在不是驚擾穩婆和女兒的時候,隻能強逼着自己将焦急的話咽下。
戚時姚和趙麟站在最左側,因為他們二人都在戚瑾的前方,戚瑾看不見他們的神情,不過從背影看來,他們起碼不至于那麼慌亂。
一院的人就站在這裡一起等,直到後半夜,屋内的情況依舊不分明,隻能看到穩婆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
王箐是定要在門口守着的,所以囑咐趙麟給院中的其他人收拾了卧房,讓旁人先回去休息,說她自己守在那兒就可以了。
更深露重,戚瑾跟着趙府的丫鬟來到偏殿前,進門後先脫去了外面穿着的大氅。
雖說站在院子裡時尚且不覺,如今被殿裡的暖爐風一撲,戚瑾才驚覺自己渾身上下已經冷透,甚至都有些輕微得打顫。
此次出來匆忙,戚瑾和裴修竹都未帶随從,所以今夜的妝發由裴修竹替戚瑾散下。
隻是裴修竹整夜都有些心不在焉,拿下簪子時難免手重了些,戚瑾連忙擡手覆在他拿簪子的手上并輕拍兩下,示意讓他小心一些。
隻是當手覆上去之後,戚瑾這才發現,裴修竹的掌心比她的還要涼得多。
“好了,”戚瑾不敢再用他,怕他一不小心再将自己的頭發給揪一縷下來,連忙自己接過了裴修竹手中的簪子,放于桌上,“我自己收拾就好了,夫君不用忙了。”
“不過夫君今日是怎麼了?怎麼有些魂不守舍的?”
裴修竹動作一頓,卻也隻是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戚瑾見他不想說,便也不再逼問,隻是輕聲道,“夜已深了,夫君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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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戚瑾沒能睡安穩。
戚璟的慘叫聲響徹府内的院落,雖然戚瑾所睡的偏殿距離戚璟那兒比較遠,但是模模糊糊也能聽清一些。
戚瑾不知道前面情況如何,難免心下不安。
輾轉反側之間,腦子裡忍不住浮現這樣一個念頭:戚璟她會不會真撐不過去這一關?
這般一想,戚瑾心下便更難說是什麼滋味。
裴修竹就更是一夜無眠了。
他一想到日後若是戚瑾産子時也會來這麼一遭,隻覺得頭都發昏。
他原先是想過等辰王的事了結之後,他同戚瑾便成婚,婚後他也不是一定要有子嗣,隻是順其自然,若是真有了自然更好。
可如今他覺得他還是要再思量思量,畢竟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戚瑾陷入如此的險境的。
要不還是去找太醫拿點藥,讓自己真不行了吧。
第二日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起身的裴修竹内心有些悲涼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