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交彙,賀初月一讪,捂着肚子快步越過他在沙發坐下,“反正什麼都有,你渴了可以自己去拿。”
肖知言聲音淡淡的:“不用麻煩。”
兩人相對而坐,空氣中一時沉默,隻有狗爪落地的響聲,還有它的鼻息悄悄緩和着尴尬。
“開始嗎?”
官方到賀初月以為自己見的是當事人。
點點頭,示意他開始。
幾縷呼吸後,肖知言将公文包打開,随後幾份被裝訂整齊的A4紙擺放在茶幾。白皙燈光下,那隻手背挑起青筋的手将它們推到賀初月面前,随後在主人的目光裡,他泉溪般的嗓音響起,将餐館的話補充完整。
“不清楚你習慣哪版,就都準備了,這份留給你。”
賀初月扶額。
她到底是看見了這份目測比民法典還厚的資料。
擡手就要把指甲放進嘴裡,卻被周遭的涼氣凍得打了個寒顫。看了眼遠處的地暖控制器,猶豫幾分還是選擇裹緊毯子。
末了才想起自己忘了先把協議拿給他。
想着緩過來體溫再說,眼前人有了動作,她擡頭,和肖知言對視。
“你要喝水嗎?”
“不。”他搖頭,視線落在毯子上,“調節溫度的控制器在哪裡?”
擡手一指,肖知言走過去,随後幾聲機械音響起,賀初月也沒再管他,隻覺得這人對溫度要求還挺高。
“好的,請你順便去取——”
賀初月肚子忽然出聲。
見肖知言看來,賀初月難得窘迫地咳了兩聲,企圖掩蓋腹中的語言,“你自己去拿協議吧,就在書房的書桌上。”
稍微思索幾秒,肖知言很快掃過沙發上裹成粽子的人,确定剛剛不是自己的錯覺:“你是不是沒吃飽?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不知道賀初月的食量,但那碗粥的分量确實有些少。他還擔心賀初月要第二碗的時候需要等,索性自己那份沒動,等她說吃飽了才兩口喝光。
“......”
果然聽到了。
不過這人真是不留餘地就要揭穿......
想起前天也是這種情況,賀初月決定扳回一局,故意道:“點外賣嗎?但我不想喝粥了。”
肖知言點點頭,站起身脫下外套:“冰箱裡有什麼?”
她眨眼:“你要做?”
他已經挽好袖子,“可以的話。”
在不願意暴露自己不常做飯的前提下,賀初月給出決定:“不吃了。”
他站着沒動:“醫生說要補充營養,不能虐待孕婦。”
“......”
她确實餓了。
捂着癟的肚子,賀初月懷疑,剛剛的粥喝到誰肚子裡去了?
“那還是随便點點外賣吧。”她無奈解釋,“冰箱裡除了飲料什麼能吃的都沒有,而且我家天然氣上個月就沒了,這段時間太忙忘了繳費,做不了飯。”
肖知言坐下來,抓住她進門時那句話的漏洞:“冰箱裡什麼都有?”
賀初月挑眉。
這是在怼她?
沒發現看向肖知言的眼神有微妙變化,她嘴上也不吃虧:“肖教授,我們的合約還沒簽呢你就開始揶揄我了,那領證了你不得家暴我?”
話一出口,房間裡徹底安靜下來。
視線交彙處,她望進肖知言那一雙深潭,似乎在黑曜般的瞳孔裡瞧見了米白色沙發上坐着的自己。
桃粉的雙頰,亮晶晶的眼眸,還有......掉落到地闆的毛毯。
賀初月迅速彎腰拾毯,她感覺周身燃起的熱意把自己包圍,甚至桎梏這個簡單動作,拉長時間秒數,等到抱着毯子坐正仿佛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
“咳咳。”
她抵唇,企圖驅散些燥意。
聞言,肖知言整理衣服頓在半空的手重新動作,順便精準捕捉到某人落荒而逃的視線,勾唇:“不會家暴的,你放心。”
賀初月視線僵硬:“我謝謝你。”
“應該的。”
“......”
肖知言在外賣軟件裡擡頭:“有忌口嗎?”
“不吃香菜芹菜胡蘿蔔。”
對面的人投來視線賀初月也理直氣壯,反看回去:“有味道的菜我都不吃。”
“那你看看想吃什麼。”他把手機遞過來。
賀初月抱緊毯子:“不想吃。”
說完覺得自己事太多,勉強道:“再點份粥吧,你吃什麼?”
删除胡蘿蔔絲的肖知言沒擡頭:“和你一樣。”
“你也喝粥嗎?你其實可以吃點别的。”
“不用。”
“......”
興許是聽到“吃”,拿鐵從沙發下來走到肖知言面前坐下。賀初月忙拍拍身邊的位置讓拿鐵回來,卻對上肖知言含着笑的眸子,指尖一顫。
“沒關系。”他視線落在那雙焦糖色的眼睛裡,笑意明顯,“我家裡也養了一隻貓。”
賀初月回神:“貓?”
“嗯,是隻金漸層,叫咖啡。”
察覺沙發上的人若有所思的神情,肖知言問道:“怎麼了?”
賀初月貓毛過敏,是一靠近就會起紅疹的程度,可她六歲前還收養過一隻流浪貓,身上也沒有過敏的現象。醫生将此歸結為心理意義上的排斥過敏現象,或許多接觸可以緩解。
多接觸的結果就是,賀初月過敏發燒住了兩天院,險些一命嗚呼,戴聞春從那之後便嚴令禁止她再去為了什麼脫敏靠近流浪貓。
“沒什麼。”賀初月收回思緒。
反正隻是領個證,在家長面前裝裝樣子,又不會同居,說自己過敏像是自作多情。
“它吃飯了嗎?”
賀初月視線随他的看向拿鐵,玩笑道:“它說它還想吃點青菜。”
肖知言表示了解,拿過手機給她看:“這份淡抄小青菜怎麼樣?”
賀初月:......
瞧着颔首點單的人,賀初月思緒稍稍飄遠,總覺得今天實在微妙。
家裡除了周姌和家人,還沒出現過其他人。
此時肖知言就坐在她對面沙發,靠着她買的誇張亮色的可愛抱枕,穿着她招待客人卻從未使用過的一次性粉色拖鞋......怎麼看怎麼詭異,怎麼違和。
要是周姌在這,肯定會抱着她的單反大拍特拍,然後交給主編說“京大知名教授私下竟喜歡多巴胺”的主題可以來一期。
賀初月在腦中推延了遍,仍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可他,就是坐在那裡,給兩人加餐的同時,還考慮她的狗要不要也吃點。
那麼大一個教授,就聽不出她在開玩笑麼?
還真是個悶葫蘆。
下一瞬,她瞳孔一縮,想到什麼,看向肖知言。
“親子鑒定,你不需要做一下,确認一下......嗎?”
肖知言剛提交訂單,擡頭。
女孩的表情太過緊張,她搭在腿上的手指因為相互扣着,手背挑起筋絡,在她那張白皙又纖瘦的手腕下是那麼刺眼。
視線一收,肖知言想起那晚勾着自己的就是這麼一隻手。手腕那麼細,被他的手一握仍有空隙,明明再用用力像是會被捏斷,可他卻不忍心,怕她會疼,隻是輕輕扣着。
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緊了緊,擡眼間,那些情緒恢複藏匿在深潭之下。
“不用多此一舉,我信。”
賀初月不太确定:“信我嗎?”可我們才見過四次面。
“嗯。”
在賀初月疑惑的視線裡,肖知言難得起了玩笑之意,唇邊浮起淡到不易察覺的笑。
“也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