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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酉時七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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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巧追問,“為什麼不想?”

連朝笑了,“祖制宮女年滿二十五歲就能出宮,就算——就算有可以一輩子留在宮裡的法子,被困在高牆裡,守着名分,再也見不到親人了。”

她有些赧然,“我家裡還有個瑪瑪,我是跟着瑪瑪長大的。我瑪法不在了,我想給她養老送終。”

慶姐原本豎起耳朵,想聽一聽她的高見,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憨蠢的孩子,笑着說,“給她養老送終是你阿瑪的事,幹你什麼?說不好聽的,誰不會有那一天,頭一倒,眼睛一閉,還管得着多少兒孫的事,哪裡有心思一個個去數,誰來哭了,誰沒有哭。哭了又如何,沒哭又如何,沒人能哭上一輩子的呀!”

雙巧打圓場,“你又計較什麼?好好好,你最豁達,你看得最通透,越性咱們都各走各的路,反正你左無牽,右無挂,你是菩薩,别和我們凡人打交道。”

慶姐不肯罷休,“菩薩有什麼好的?人活一世,要活個痛快!一輩子伺候人做什麼?總得有那一天,抻平腳,自己好好來把日子過上一過吧!”

外面骨碌碌吹起風來,撲在窗戶紙上好一陣子響,倒像是撲棱蛾子的飛翅。連朝聽見聲音,偏過頭看了看,下意識喟歎一聲,“秋天是越來越深了。”

做宮女的早已習慣了趕早,卻從沒起過這麼早。窸窸窣窣從暖和的被子裡爬起來,天黑得一點亮色都沒有。尤其是秋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外頭冷,風直往骨頭縫裡鑽,哪裡管身上的單衫。

趙有良齊整地帶着小太監在後殿前的廊下等着了,見她來了,莫名地客氣一些,朝她點點頭兒,就算是問過早了。

昏昏暗暗的天色裡,養心殿燈火通明。衣裳上的兩行人捧着大盤子,率先進去,雲龍紋便在燭火映照下跳躍。趙有良呵下腰,習慣性地看一眼天光,約莫知道皇帝起來的時辰。帶着人輕手輕腳地走到裡間去,在又日新緊閉的門打開的刹那,溫暖的龍涎香與外頭冷冽的空氣融合在一起,他們紛紛叩首下去。

皇帝在人群中,輕易能夠瞥見她。循例說了聲“起來吧”,衆人簇擁着,出隔間往西邊去了。

連朝才敢擡頭,看過時間,在紙面上認真地寫下:寅正,起身。

皇帝早晨起來先要過一遍折子,老例是在東暖閣。烏沉沉的禦案後,一身佛頭青的袍子,襯得人端穩清隽。

連朝跟随趙有良候在一邊,窗外仍舊昏昏,燒了一夜的龍涎香由宮人新換,新與舊的味道交疊在一起,無端有種萎靡的沉悶,仿佛這黑夜一眼望不到頭似的。

她并沒有睡好,昨夜思緒萬千,此時久立在原地,困意襲人。正懵懵懂懂地看地毯上連綿的大象,忽然聽見一聲極清爽的聲音,“來磨墨。”

連朝的瞌睡霎時醒了一半。連忙湊過去。她以前用的筆墨都粗糙,禦案上擺放物件樁樁件件都是精品,燭光投在上頭,便自有瑩潤之氣。

連朝小心地提起袖口,皇帝恰巧望過來,看見她一痕翠袖,立時便将頭轉過去,已然有些愠怒于她的失禮。

連朝并沒有留神,隻顧着用水潤硯,填金的朱砂墨錠輝煌,漸漸在烏黑的硯台上化出殘霞裡的一張臉,她忖度着勻好量,原本想看皇帝寫到何處,好擡錠讓墨,目光才過去一半兒,将将看見折子半開,邊上放着張澄心堂紙,上頭寥落的十個字,“桐花”起頭,還想看明白,忽然想起春知教過她禦前的規矩,凡是禦案之物,不可私窺,否則便是掉腦袋的大罪。她瞬間一激靈,将目光收回來,困意也沒有了。

眼底的餘光中看見皇帝的耳根,幾乎錯看成了硯台裡的朱砂色。

連朝心裡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皇帝已熟稔地提起筆,将疊起的奏折平開,在上面勾畫評批。

她便小心地記着,寅時二刻,閱覽奏章。

那一筆一劃,勉強算得上是工整。也足以見她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錯。甚至用上一些提筆頓筆的技巧,譬如何時使力,何時提筆,以求盡美。這麼一想,她昨日的種種行為,非但不能說有錯,還應被贊為老實本分,不生二心,是個難得的忠仆。

皇帝提點她,“‘寅’字寫錯了。”

她果然認真地看,将眉頭擰在一起,皇帝抽過她的紙,順手用朱筆在她原先寫的“寅”字上畫了個圈,在旁重新寫上一個。

皇帝原先瞧折子,寫慣了行楷,如今亦學着她的模樣,筆畫端正地寫小楷。先帝承父教,素來推崇董其昌的雍容,到了皇帝這裡也如是。但此幾筆,落得隽秀,仿佛可見其為人。

皇帝邊寫邊說,“寅字中間的一豎,需要出頭。你若有心,去細究它原來的意思,是自函中發矢,這一豎便代表箭身。‘正月陽氣欲上出。如水泉欲上行也。’冬至時鬥轉為寅,乾元啟運,就是新春。”

連朝隻留心他的字,其餘的聽得一塌糊塗。字寫得好看的人,她素來很欣賞。畢竟寫字如同做人,因此道謝也殷勤,深感自己有所學,“謝主子爺教誨。”

皇帝很客氣地說不謝,點了點剛寫全的字,“抄一百遍。晚上交來。”

他話音剛落,她才浮起來的笑霎時凝在唇角,皇帝已然擱下筆,在衆人的簇擁下,施施然往禦門聽政去了。

慶姐見她悶悶不樂,隻顧着抓起筆杆子在窗下匆匆地寫,好奇湊過去看。卻見滿滿當當的一張紙上全是看不懂的字,慶姐不由低呼,“你在這裡畫什麼符咒呢!”

連朝幹脆放下筆,小心翼翼地吹了兩下,見墨迹已幹,才敢活動活動手腕子,忐忑地問,“很醜嗎?”

慶姐點頭,“你不會是拜了坤甯宮的薩滿太太做師傅吧!”

連朝笑得比哭還難看,“我還不如跟着薩滿太太去跳大神呢。”

“這話可不能亂說,”慶姐見四周沒有人,才敢仔細看她寫的東西,一邊伸出手,有樣學樣地在紙面上描畫,露出豔羨的目光,“你是在寫字吧?你居然識字,真好!不像我們,隻知道說,不知道寫——其實也會寫,會寫幺二三,往上面添幾個橫杠的事。”

連朝笑着說,“還不如不會寫。”

慶姐也笑,“你這個人,看着老實本分,怎麼成天腦子裡都是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你是真不把我當外人,你難道不知道,禦前可是個香饽饽,紫禁城裡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沒能來養心殿當差。”

真的很好嗎?

也許是吧。

她知道既來之則安之,人很多時候都是不自覺被命數推着走,稀裡糊塗地就走到這一步,回過頭看看,發覺每一步的方向都算數。

慶姐沒有注意她怅然若失的神色,伸出手跟着紙上的線條勾畫,更顧不上什麼筆順,邊畫邊問,“這個字念什麼?是什麼意思呀?”

連朝拉回心緒,帶着她的手,完整地走了一遍筆順,“這個字念寅。寅時的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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