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趙何清跨門而入,一眼就注意到了端坐在太師椅上的婦人身旁站着的人。
是個少年,年歲估摸着隻有十六七歲,穿着件青衣,長得白白嫩嫩的,很秀氣。
他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落在含笑看着他的婦人身上。
“和一說您有急事喚我,何事這般着急?”他輕笑,“孩兒一路上被催了不下三次,着急忙慌的趕過來見您。”
秦绾四十出頭的年歲,隻眼角有些細紋,眸光含笑的看着他,待他說完了才開口:“先坐,坐下來,我慢慢給你說。”
趙何清依言落座,聽她笑道:“前些日子,我去了處新開的茶樓,瞧裡面的人瞧得親切,特地帶回來讓你看看。”
“瞧瞧。”她擡起手,将身旁站着的少年人朝前輕輕一推。
那少年順着她的力道走了出來,一雙明亮透徹的眼圓溜溜的看着他,帶着幾分好奇,姿勢标準的行了個禮,說話的聲音幹幹淨淨的,很悅耳:“趙公子。”
秦绾喜歡他的嗓子,見他隻說了一句就不說了,不由提點着:“怎的這般怕生?不給趙公子介紹介紹自己?”
少年有些不自在,又偷偷瞅了兩眼人,才再次出聲說:“我叫雲歸,年歲十六。”
讓他介紹自己,他還真就說了那麼兩句。秦绾被他整得無奈,心裡想着這孩子嗓子這般好,怎的這麼不會說。無奈親自開口接茬:“這孩子長得不錯吧?水靈靈的,在那茶館做夥計,打眼一瞅就讓人注意到了,讓人看的順心。”
趙何清眉稍稍挑了一下,心下明了此次母親特地叫自己過來的目的了,順着她意的颔首:“長得是很不錯,瞧着也乖,您要是想,将他認下也好,這些日子總聽您念叨着想要個孩子,孩兒見他年歲小着,也能陪您解解悶。”
明着順意,順的卻是另一半道的。秦绾心說着自己哪想要這般大的兒子,她想要的是孫子!白白胖胖的大孫子!
再看自家溫潤的兒子,明明看出了她的意思還不接招,不由悶了兩分氣。
别家的孩子,沒過十五就知了人事,如今弱冠之年,孩子都能打醬油了。而到她家孩子這,年歲都二十有三了,還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前些時候她和别家夫人喝茶,聽人家明裡暗裡說着自家孫子哪哪哪好,心裡可是不得,一下惦記起了趙何清的婚事。
可每次都被人溫溫和和的擋回來,哪家女子都沒能入他眼,叫她是又氣又沒法子,沉寂了些日子,打起了給自家孩子送個男子的主意。
自先皇娶了一名男後後,這龍陽之好就不在少數。如今打眼一看朝堂,沒幾家的官員兒子沒玩過男子的,她家兒子對女子無意,那對男子呢?兩個性别總有一個鐘意的吧?
也可巧,她這主意方冒出頭,身旁這位少年就入了她的眼,讓她滿意的不得了,更覺是天意,遂帶着人回了相府,給自家孩子看看。
趙何清自是清楚他母親的心思,隻是沒成想自家母親眼見着自己對女子無意,竟打起了給自己送個男子的念頭。瞧着那少年白嫩嫩的臉,他心下輕歎,聽着母親道:“這孩子我可留不住,你院子空空,不妨帶回去陪你解解悶,你們年歲相差不大,想來也是聊得來的。”
年歲相差不大?趙何清失笑,他如今二三,少年不過十六,年差了足足七歲,在他眼裡就是個小孩,能有什麼話題可聊呢?
他想推拒,轉念又想着秦绾如今既打起了男子的主意,怕是推了這個轉頭就會帶着世家公子的名單找上他,讓他挑個鐘意的來。他再看向那自稱雲歸的少年,一雙眼睛貓一樣,圓溜溜的,瞧得人心下舒坦,看着就開心。心下一轉,變了話頭。
“您有心了。既如此,孩兒就不推诿了。”他溫言,“隻他歲數小,正是愛鬧的年紀,怕是會覺得無聊,難免往外處跑跑。”
“人長了腿,總要多走動走動,這有何妨?你多看着點就是。”聽他收下了人,秦绾悶着的氣才散了,臉上的笑意增多,權當聽不出來兒子話裡的話,順勢應着。
“去,坐到趙公子身旁,好好和人聊聊。”她再推了推錯了一步位的少年,瞅着他僵硬的身子,又有些發愁。
這孩子長得讨喜是真,可不愛說話可不行,自家孩子什麼樣她最是清楚,沒點嘴皮子的功夫,哪能入得人眼。
雲歸心裡緊張,聽着秦绾的話走過去坐下,身子僵的走起路來險些順拐了,坐到椅子上後更是繃着身子,不敢多看一眼身旁人。
趙何清看的好笑,嗓子還是溫潤的:“别緊張,既跟着我,就不用那般拘束了。”
話說的好聽,雲歸卻敏銳的捕捉到一絲被主人壓的死死的煩心。
想來也是。他心道,趙夫人前腳說他是茶館夥計,後腳他跟着人來,怕是叫眼前人看做了趨炎附勢之人,又被母親強塞給自己,哪會有好心情呢。
他心下明白,更加不自在起來,又有自己的心事在,不能不吭聲。掐着指尖,硬是逼着自己出聲應:“聽趙公子的。”
趙何清撐着下颌看着他,将他暗地裡的小動作看了個清楚,知道人話應是應了,可沒一點放松的姿态。
他沒在勉強,收回目光看向笑吟吟望着這邊的趙夫人:“母親可還有别的要事?如今殿試在即,孩兒今日的書還未閱完,若是沒了旁的事,就先不打擾您休息了。”
知道他是不想呆了,趙夫人也沒多留:“今日就是讓你過來見見人,沒旁的事,帶着人回去吧。”
趙何清起身,“那孩兒就先走了。”
雲歸出了一下神,見着他起了,腦子未及多思,緊跟着站起來。結果用力過猛,頭猛的暈了一下。
他身子微微踉跄,看着像是要跌倒了。趙何清餘光注意到,下意識扶住他的手臂,等到指尖碰到那隔着衣袖摸着都瘦巴巴的腕子時才反應過來,心下微冷。
“怎這般冒冒失失的。”他溫着嗓,“起個身這般着急,倒讓人擔心。”
“對、對不起。”雲歸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他聽得出趙何清微微藏着冷的話,心下滴淚。
來了相府是一步險棋,他心頭壓着事,不免就走了神,看着人起身猛的跟着起,起猛帶來的踉跄落在趙何清眼裡,怕隻以為是他故意如此。
他垂頭喪氣,心裡卻還忍不住誇人的好涵養,即便是懷疑他别有用心,扶着他的手也依舊穩穩當當,隻等他站穩了才松手,可謂是貼心至極。
那頭的秦夫人也沒想到剛被她說嘴皮子功夫不好的少年人能整這一出出來,瞅着兒子的臉,她心道當真糊塗,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輕斥道:“怎的這麼不小心,起個身還能差點摔到自己。”
同樣聽出她話裡的不喜,雲歸心頭更加欲哭無淚了,恹恹的站好身子,他強笑道:“起猛頭暈了一下,多謝趙公子。”
“無事。”
收回了手,趙何清沖母親作别,帶着人出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