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地處很大,趙何清住的地處在東頭,穿過回廊,走過幾條石子路,方能到地。
行至半途,陰沉沉的天醞釀了一天,終于滴了雨水下來,不大,卻能将人的衣服浸的透濕。
他出來的急,跟着他的小厮也沒拿上傘,如今見着天不對,跑着回去要傘了。可到底沒趕上,雨從小雨逐漸變大,嘩啦啦的下着,轉眼就要将人淋得濕了個透。
不遠處有處亭,眼見雨勢變大,趙何清側頭對着人道:“去亭子裡避避雨。”
他比雲歸高些,離得又近,雲歸剛擡頭看他一眼,就被雨滴了眼,輕嘶一聲,忙不疊點頭應着:“好。”
他邊跟着人快步朝亭子走,邊不住揉眼,圓圓的眼睛被他揉的紅了一圈,到了亭子裡一眼就被趙何清注意到,不由輕歎。
他垂着那雙鳳眼看人揉的通紅的眼,拿了帕子給他:“用這個擦擦眼吧。”
雲歸閉着一隻眼,臉整的皺巴巴的,用另一隻完好的眼迷蒙的看清了那隻遞來的帕子,小心的接過,道着謝:“謝謝公子。”
他拿帕子擦了擦眼,那方巾帕蹭過鼻尖,讓他聞到了一絲沉香。帕子是蠶絲做的,很細膩親膚,擦了幾下後就好了不少。
眼睛能正常睜着了,他才看清了手裡的帕子,白的晃眼,上面那點水漬就明顯了不少,邊角繡着一個“滿”字。
他盯着那個字臉頰微紅,羞得。隻覺揉個眼都能把淚流出來,怪丢人的,還用了人貼身的帕子擦臉,更赧人了。
“這個帕子,我洗好了還您。”他小心翼翼的收起來,忍着羞看着人說。
趙何清看着他的動作,笑着應:“嗯,不急。”
淡淡的眸光一掃而過他紅着的眼和發着淡粉的臉,趙何清在石凳上坐下,支着頭聽着亭外的雨聲。
今日驚蟄,雲從早上開始就在醞釀着,因此這一下就很大很急。這亭子是在一條河道邊的,周圍栽着花植,裡頭四個石凳一個石桌,桌上還放着一個棋盤,是平日賞景下棋的好地處。
雨滴打在周邊的花植上,發出陣陣啪嗒啪嗒的響聲,落在水裡,又有一陣滴水聲,兩相結合着,讓人平心靜氣的聽着舒心。
見他閉了眼,雲歸也不再吱聲,他沒敢坐,隻站着看雨,見那雨滴滴入水裡濺起滴滴水波,慢慢的,又出了神。
從前在家裡,他不大愛動彈,也是這樣,每逢下雨了就會坐在回廊下,靜靜看着雨,聽着雨聲,感受着雨帶來的涼氣。
夏日的雨下起來悶熱,又濕,加上涼風卻惹人喜歡。但此時還是三月的天,天氣本就涼着,這雨一下,早前還淋了些雨,沒多久出神看雨的雲歸就打了個顫,被風吹的回了神。
支着頭閉目養神的趙何清不知何時睜了眼,見他迎風站的筆直,身子被吹的不住發抖,出聲問:“想替我擋着風?”
雲歸隻是不敢坐,被他這一說也不敢否認,凍得發抖也要掐着指尖應:“……嗯,天冷着,風大。公子淋了雨,不能受風。”
“哪裡用的上你來擋風了。”趙何清歎氣,他看着雲歸那雙仍舊清澈的眼,終于發現這孩子隻是單純的不太機靈了。
“你年歲小,身子骨也不大,這亭子四處漏風,擋的了一處,哪能擋的了别處呢?坐下歇歇吧,淋了雨再迎風站,明日非得發熱了才好。”
雲歸被他說的赧然,小聲的應了句,聽話的坐下了。
石凳因着天冷,是鋪着墊子的,雲歸坐下來後,受得風确實少了許多,雖然仍舊冷,但好了不少。
如今雨正大着,清楚小厮和一沒一段時間趕不過來的趙何清看他不住搓手哈氣,脫了外披的大氅遞過去。
他淋了雨,因着動作快,這衣服倒沒怎麼濕,隻淋了個面,也能暖着點人。
雲歸搓着手,見着遞到面前的大氅呆愣住,懵懵的擡起臉,聽着人說:“披上吧。”
“這如何使得!”他驚的站起身,兩隻白嫩的手推着那隻拿着大氅的手,“公子也受了涼,您自己披着就好,哪裡能給我披呢。若是着了涼,夫人準是要擔心的。”
這一番推拒的話下來,換得的卻是趙何清訝然的挑眉,勾着笑的嘴溫聲說了句:“這時倒是伶牙俐齒了。”
雲歸被他調侃的羞赧,推着他的手卻不收,姿态堅定。
看着他這幅樣子,趙何清倒是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他收回大氅,眼見着雲歸松了口氣的樣子,出乎人意料的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兜頭把大氅給他披上了。
雲歸被披了一臉,帶着另一個人體溫的衣服一披上來就有了兩分熱意,他腦子懵了一下,等趙何清都回身坐下了才反應過來,慌着要脫下:“公子,我真不用……”
趙何清打斷他:“披着。”
他眼神微微淩厲了些,一眼掃過去,雲歸身子就是一僵,下意識收回手不敢碰了:“……哦。”
趙何清又溫了眸:“坐下吧。”
雲歸一令一動,乖乖坐下。
趙何清打量了兩眼,滿意的閉上眼,繼續聽起雨來了。
雲歸悄悄看他。
趙何清的面容很俊郎,一雙鳳眸常年溫潤,嘴是仰月唇,不笑都似笑着,整個人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透着一股子溫雅的文人氣,讓人見着就不由自主的沉下心來。
方才那一眼看的雲歸心下有些怕,此刻看着那似帶着幾分笑意的臉,點點懼意就漸漸散了個幹淨,不知不覺就看出了神。
趙何清自是注意到人在看他,原先不在意,直到感覺這人的視線似乎定在了他的臉上,方才睜了眸,想看看這人怎的老是瞅他,又不吭聲。
這一眼看去,見到的卻是人睜着雙大大的圓眼,眼裡沒什麼神采,呆呆的,瞧着是在發呆。
趙何清扶額。
這小孩,怎的老是發着呆,果真是不太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