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内一陣寂靜。
宋邱暈過去那聲響亮,讓還在嚷着的人一下子呆住,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在他身旁坐着的一位公子晃了晃他,試探道:“宋、宋邱?”
倒去的人沒反應,手還在嘩啦啦流血。
“嘶。”
公子倒吸口涼氣,擡頭朝其他人道:“暈、暈過去了。”
雲歸被這變故給驚的張大嘴。
“暈了?”
就這幾句話,就被氣暈過去了??
他看見流到桌下的血,抖了抖指尖,出聲:“給他包紮一下傷口吧。”
趙何清一直握着他的手,自是發現了他的抖動。
他将手握緊,朝那公子丢去一個藥瓶:“給他上藥。”
有公子出去叫人,很快有郎中上來給簡單上過藥的傷口包紮。一通忙活,最後這場詩會以不那麼愉快的結局落終。
臨别時,白柯苦着臉跟他們道歉:“此番錯在我,不該為了全人面子把他邀過來,鬧的大家都糟心。”
“這事怪不得白公子。”
被罵的是雲歸,他本人卻不是多在意,搖頭:“他明面上挑不出錯來,你也不好駁了面子,倒是因為我,讓你們鬧心了。”
“此言差矣。”
燕沁走過來:“我們相熟的,該知道的都知道,怎能賴你?便是真為書僮,憑你的才學,也絕不該被貶為奴。”
雲歸腼腆:“燕公子謬贊。”
燕沁又看向趙何清:“自春闱一别,倒是有段時間沒見你了。”
“可不是,這一個多月,咱趙公子可是難邀。”
梁禮荇跟着歎:“我遞的拜貼,也被回絕了個幹淨。”
“總不至于春闱結束後不滿意成績,閉關去了吧?”
他調侃。
趙何清搖頭,“去過一次。”
他聲音放低,同他們道:“杏榜公布後,我們相約一聚。路上,遭了暗殺。”
“什麼?!”
白柯猛吸口涼氣,震懵了:“這是京城!你又是趙相唯一的嫡子,誰敢在這裡——”
他壓着聲,最後一句沒說出來。
可幾人互視一眼,心裡都有了一個人名。
——太尉,柳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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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坐上馬車,雲歸才敢出聲,他小小聲的說話:“公子,太尉他……權力很大嗎?”
趙何清點頭又搖頭:“不是權利大,是握着兵權,讓人不敢輕視。”
如今朝堂更重文,對武看的輕。
可看的再輕,誰也忽視不得手握兵權的太尉。皇帝年歲小,還未及冠,也是因着這,在沒有趙相的朝堂裡才幾乎是柳仲的一言堂。
自先皇開始,兵部握的兵權就被太尉拿了大權,本是分庭抗禮一主外一主内,如今大頭全在太尉手裡,兵部就淪落成了空架子。
趙相和柳仲如今勉強維持着平衡,年假結束後壓着的事不少,柳仲手腳不幹淨,前腳被趙相揪住了辮子,鬧的格外不愉快;後腳又有柳詩會試失利在,幾個因素疊加,對趙何清下手這事讓人雖吃驚,倒也不算太意外。
當然這動手腳的人定然不會是柳仲,他還不至于為了個小輩大動幹戈,隻是縱容着柳詩的行為,放任他在這天子腳下動手。
可惜處理的幹淨,趙何清到現在仍未抓到把柄,趙相也在暗中查着,這要是能确鑿,不說柳仲,柳詩絕對落不得好。
趙何清放輕了聲音給雲歸講,話音落下後靜了好久,才聽到雲歸有些發悶的聲音:“公子,我是不是……讨不回公道了?”
他眼紅了一圈,淚在眼裡死死憋着:“父親當初中了狀元,還因為得罪了人被派到常州任知府。就算我走科舉,僥幸入了殿,進了前三甲,有握着兵權的太尉在,我是不是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
“說了做了都是死路一條,公子,我還能讨個公道嗎?”
滴滴淚珠還是落了下來,雲歸自覺丢人的别開臉,盯着馬車闆上刻的紋路,滿心悲哀。
家人那麼拼命的把他送出來,到頭來,他卻連還他們個清白都做不到。
常州離京城遠,雲歸被抓了六天,用了二十多天日夜兼程的趕路才滿身狼狽的到了京城。這裡繁華,天子腳下,什麼都是最好的,同常州的貧瘠不一樣。
這裡達官貴人太多太多,隻有真的處在這裡面,才能知道權利這東西在這裡面有多重,有多麼難以撼動。
雲歸孤身一人,能靠的隻有自己。
趙何清撫上他的側臉。這個角度,他看不清雲歸的表情,隻能看見滴到下颌又掉落下去的水珠。他低聲道了句冒犯,将雲歸拉入了懷裡。
少年的腦袋被他按到頸間,有濕意蹭過頸側肌膚。趙何清拍着他的肩,放緩聲音,慢慢道:“不必過于憂心,更不必給自己太多壓力,這些事不該由你一人來承擔。一名官員含冤而死,所受牽扯的官員都有責任。”
“阿雲,你年紀尚輕,不必過于強求自己。”
雲歸不想哭,忍得肩膀都在抽抽,淚還是沒有聲的往下落,一開口更是壓不住的哭腔:“可是公子本就不受牽扯,不該為了我來淌這趟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