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胸脯劇烈起伏着,可是很快,她的神色就徹底冷凝下來。太監身旁身後都有持刀的侍衛,他為了遞聖旨離得近,兩邊的侍衛同她也近,腰間的刀更是隻在咫尺,被侍衛的手握着。
“骁兒,帶逸兒走!”
白嫦忻沒有回頭,隻扯着嗓子喊着,聲帶被極大的悲痛壓的嘶啞,再沒有往日的溫柔,可也沒人能去在意了。
森冷的刀光被一股力氣極速抽出,轉瞬刺進太監的肚子裡,明黃的聖旨掉到地上,啪嗒啪嗒的滴上了鮮血。
變故發生的太快,猛的被握住手被迫拔出刀的侍衛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他愕然的低頭,隻見着握在他手裡的刀插入了太監的身子裡,捅出去的刀尖滴着血珠。
“你……”
太監艱難的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目眦欲裂。
白嫦忻手指抖的幾乎痙攣,她沒有習過武,方才那股巨力全憑一瞬間的爆發。她沒有殺過人,如今被血液濺上了臉。她是怕的,可回頭一眼看到被雲骁拽着跑走的雲歸,又釋然的松了口氣。
骁兒和逸兒,隻要他們能活下去,就好。
下一瞬,暗淡的天色裡再添一抹血光。
“娘!!!”
雲歸回頭那一眼,整個人都被定住般動彈不得,可這隻有一瞬。
很快,他便朝着那方向跑去,又被哥哥使勁拉住。
雲骁眼珠通紅,拽着他的手腕失了力,拖着他跑到一個雜物間,從裡面翻找出一件衣服,按着他讓他換。
“哥哥……阿娘、阿娘……我要去找阿娘!”
雲歸聽不進去他的話,眼裡和腦子裡隻有那一瞬的血,血,鋪天蓋地般的血,從女人的身體裡流出,落在地上染紅大片。
“雲景逸!!”
雲骁緊緊捏着他的肩,逼着他回了神,明明一樣悲痛的不行,偏要逼着出聲:“阿娘走了,父親走了,我們都要走了,可你不能!”
“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僵着手指解雲歸的衣服,解開外衣,又把那套裙子往他身上套,邊套邊低喃:“你要活下去,逸兒,你一定要活下去……”
“好、好……”
有淚水滑落,雲歸強忍着,抖着指尖在他的幫助下把裙子穿好,然後随便拿粉抹了把臉,從小門出去往外跑。
“跑,逸兒,沿着這條路走,就是我們的秘密基地,你從那裡跑出去,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跑!”
雲骁的話纏在他的腦海裡,風将臉吹得刺疼,有雪飄在了臉上,冰冰涼涼。雲歸不敢回頭,也不該回頭。可跑出秘密基地時,他還是下意識回頭看了眼。
昔日溫暖的家,如今遙遙一看,帶了模糊的血色。雪一下便很大,落在血裡卻很快融化。雲歸在的地方很偏,所謂的秘密基地其實是家裡東南角的矮腳牆,雲歸小時候身子差,家裡人不放心他出去玩,雲骁作為兄長,便常常從這裡帶着雲歸翻牆出去,玩過一通回來後挨頓訓,屢試不爽,卻誰也沒提出過把牆修好。
這方便了雲歸,讓他可以從這裡爬出去。因為外面栽着的幾棵樹,圍住知府的侍衛并沒在這裡,隻守在最重要的大門口。他本該直接翻過去落地就跑,可偏偏在上面時看見了那些血,滿地的血,于是手腳一軟,直接一頭栽倒下去。
臉被樹枝劃開,雲歸在自己最熟悉的街道上奔跑着,府裡慘叫聲四起,他片刻不敢停,或許是有人察覺到不對,出來找少的那個他。雲歸東躲西藏,每次要被抓時都有好心的人家放他進去一躲,讓他跌跌撞撞的跑離了家。
可他最後還是被抓了。
柳雛被放了出來,帶人堵在城門口,他再沒了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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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風樓看了幾日的白花花□□後,就要輪到雲歸親自上陣了。
他已經做好當夜赴死的準備,甯可被殺也不願受辱,然臨到最後關頭,有人敲響了他的窗。
是他的小厮木尤。
當日他讓木尤出去買東西,或許是因着這,才讓他有了一線生機。
雲歸在他的幫助下再次跑了出去。常州沒有南風樓,所以他已經被柳雛帶離了那裡,可這裡他人生地不熟,全憑一股勁在跑。
他翻過了座山,進了小村莊,在裡面治了傷問了路,而後一路往京城走。
雲歸已經什麼都沒在想了。
隻想着,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起。
他背負的人命太多了,所以一定要活下去。
而除了活下去,他還需要,也是必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還家裡清白。
父親從來不是罪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雲歸不想父親一生都背負着莫須有的罪名。
所以他努力的向京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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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手葬下母親和兄長的遺體,再将父親的遺體入土後,雲歸久違的感受到一種空寂感。
他照舊一個人坐在墓碑前,看着一個個墓碑,慢慢叙說着這些日子的事情。
不想他們擔心,他便隻撿些好聽的來講。萬幸,遇到趙何清後,他确實已經沒有什麼委屈的事可講,講的全是不摻假的好。
有風拂過卻無冷意,雲歸不知道是有人在心疼的揉他的腦袋。白嫦忻其實是看見的,看見他拼着勁跑出去的,看着他受了那麼多苦,最後艱難進京,遇到一個可以依靠的港灣。
她看得到,感知得到,所以她心疼,很疼。
“逸兒,娘的逸兒。”
雲歸看不見的魂體逐漸虛化,一滴淚落下,悄無聲息的,沒有任何水花。
雲歸看不見聽不見,所以他不知道。
由執念拖着殘存在世間的一縷遊魂的母親,在用昔日那般溫柔的聲音說着:
“逸兒,要一直一直好好的。”
“好好的,幸福的活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