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無趣,死闆的德魯伊。”吸血鬼指着她,表情嚴肅得像是緬懷一個痛失良機的傻子:“為什麼不多給彼此一些機會呢,你甚至願意相信一個認識才幾天的吸血鬼。”
“因為我很難相信從天而降的餡餅,特别是沒有接觸過的東西,無論是奪心魔蝌蚪還是突然出現的夢中人,我們都是被動的。”瑞秋撥了撥掌心的火苗:“而你,在我們遭遇危機的時候,可從來沒把匕首捅進我的後背。”
“你差點就說服我了,多麼鋒利的一張嘴啊。”阿斯代倫贊歎。
“别那麼多疑,獵人。如果你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那也應該相信眼睛看到的吧。”瑞秋随口道。
這句話引來了吸血鬼的輕啧聲,下一瞬間那個與德魯伊相隔幾步的衍體突然拉近了距離,他比瑞秋高了半個頭,現在卻略微低下腦袋,暗紅色雙眼平視着人類,用非常戲谑的姿态對着那團用來照明的魔法火焰吹了口氣,悠悠然開口:“你倒是提醒我了……”
他的話沒來得及說完,洞道中唯一的光亮就熄滅了。
時間恰好到仿佛吸血鬼有吹滅魔法火焰的特殊能力似的。
瑞秋視線被黑暗充斥,眼前的吸血鬼也像跟随着火焰消散一樣,沒了任何動靜。
好安靜。
阿斯代倫停止喋喋不休後,洞道裡隻剩下菌絲在岩壁上爬行蔓延的輕微細響,偶爾會有水滴聲從他們來時的路傳遞過來,聲音很遙遠,“滴答滴答”着,聽不真切。瑞秋知道阿斯代倫就在自己對面,但他忘記了僞裝呼吸。
‘看來他平時足夠貼心了。’瑞秋心想,畢竟是一具沒有體溫的屍體,隻要他想,誰都找不到他。
“阿斯代倫?”瑞秋試探伸手。
不出所料什麼也沒摸到,她有點誇張地歎了口氣,她的同伴真是給她出了一個難題。
“這是地底侏儒挖掘的洞道,相信你也看得出來,他們曾經把這裡維護得很好,按照他們的習慣,附近一定有屬于地底侏儒的聚落,或者城市。可惜洞穴裡的植物太少,想要出去得根據真菌蔓延的方向走,那邊就是進風口,你或許很快就能看到第一個出口。”瑞秋試探着向前邁步,“環顧”四周的時候她忽然來了興緻,語氣輕快道:“這裡的黑暗厚重得像冬日的巨獸,當然我不是指它的顔色,你可以想象出全是白色的世界嗎?天空、大地、群山、甚至是空氣,同鵝毛一般大的雪花充斥在你的視野裡,溫度冷到視線都變得模糊不清。那時候的感覺和失明也差不了多少,當我艱難的走向一座山,想要躲一躲風雪的時候,才發現‘山’會動,那個時候我真實體會到了視線的重要性。你看,一個類人生物、一個冒險者,把她的感官分割以後她會做出多麼可怕的選擇。”
德魯伊講述故事的姿态如同昨晚的慶功宴一樣。
那個剛剛才戳破他僞裝的家夥被篝火簇擁着,站在人群的視線中央侃侃而談,絲毫不擔心周圍會有看不清的獠牙刺進她的喉嚨一般。
多麼自然,讓人情不自禁去想她可能是真心的,她确實信任着他們。
黑暗裡的德魯伊像學習走路的幼兒般可笑,蹒跚到阿斯代倫隻用微微側身就躲開了,他起初不相信瑞秋直白的答案,還悄悄擡起手在瑞秋面前晃了晃,快速精準,沒有帶起絲毫空氣,他看見她琥珀金色的雙眼還有和火焰相近的發色都沉默在無盡的黑夜裡,隻剩下灰與黑,她的眼神沒有焦距,她說了實話,她确實看不見。
阿斯代倫有點不知所措,她把出口的訊息閑聊似的分析給他聽,等待他做決定,他想像平時一樣出聲調侃兩句德魯伊過低的警惕心,又忽然意識到她隻是沒把警惕心放在他身上。
‘實在太狡猾了。’他心想。
出神的吸血鬼沒了之前的防備,臉頰一痛,狡猾的人類精準扯住了他的臉,還假惺惺地驚喜:“太好了阿斯代倫,沒想到這個洞穴裡除了我們還有其他東西呢,我們的晚飯或許有着落了,你說對不對?”
阿斯代倫一把揮開德魯伊礙事的手沒好氣道:“真重口味,你在荒野裡的時候看到什麼都要啃一口嗎,你腦子裡的怪病就是這麼來的吧?”
瑞秋繼續嗆他:“你在關心我以前的生活嗎?你人可真好。”
“嘔——不要介意親愛的,我不是針對你,就是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太惡心了,不是說跟着真菌蔓延的方向前進嗎,快走吧。”阿斯代倫難得加快語速,主動走在了前面。
變扭的吸血鬼隐藏情緒一流,但瑞秋清楚地知道自己賭對了,所以壓根不在乎他說了什麼,自顧自接話:“怎麼會,我以為你喜歡聽别人誇獎。”
走在她前面的人沒有回答,隻在她偏離路線的時候伸手扯了她一下,阿斯代倫看着伸長觸須,差點捕獲獵物的真菌,笑出了聲:“哈!你說得對,你感謝我是應該的。想象一下,如果我不管你的話,隻是這一小段路你就能體會到上百種死法。”
‘哦——那就是願意管的意思。’領悟到某些同伴的話隻能反着聽的瑞秋眼角微彎,任由得意的吸血鬼衍體在前面帶路。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适中,維持着剛好能夠牽住她,又不至于太緊密的程度,黑暗就像他的主場,他可以在濃重地黑色間如履平地,腳步輕快得像是在跳躍,明明嘴裡一直在嘲笑同伴拖後腿,卻特意加重了腳步聲,真是奇怪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