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西山,天一下子便黑了。春天的夜晚靜悄悄的,往來的風聲嗚嗚呼嘯,打着旋兒揚起一片又一片的落葉。
杳雲居正廳,岚孟和霜笛相對而坐,一個喝茶一個飲酒,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半晌,岚孟放下茶盞,問道:“有什麼辦法,能在塔底陣法崩塌的瞬間,把龍氣的豁口給堵上嗎?”
霜笛哂笑道:“你還真以為是什麼水壩不成?龍氣虛無缥缈,看不見又摸不着,就連我也隻是能感知到它的存在罷了,你上哪堵去?更何況你身份特殊,不可随意接觸龍氣,否則護國神龍被驚醒,還以為你才是居心叵測的那一個呢。”
“真麻煩……”岚孟歎氣道,“要不裝作不知道吧,等東窗事發,山到源那些老家夥總能察覺到的。”
“什麼東窗事發?”柳逸直清朗的聲音傳入堂中,他提着一個食盒走了進來,來到岚孟旁邊,打開食盒,将一個熱氣騰騰的食盅放在了桌上,道:“馬蹄雪梨湯,趁熱喝吧。”
霜笛伸長脖子,問道:“我的呢?”
柳逸直瞥他一眼,揚手将一個手掌高的瓷瓶抛了過去,霜笛穩穩接住,輕輕晃了晃,有水聲傳入耳中,他問道:“酒?”
柳逸直答:“沆瀣漿……”
霜笛已經将瓶塞拔掉了,甜絲絲地味道撲鼻而來,他仰頭喝了一口,然後“噗”地一聲噴了出來,花容失色道:“什麼玩意?!”
味道甜得發齁,舌頭還辣辣的,簡直比毒藥還難喝!
柳逸直補上了未說完的話:“是一種解酒藥,公子整日酗酒也不美,在下特意讓小廚房為你備了解酒的藥,熬得濃濃的,一碗水兌一滴沆瀣漿就可以了,相當方便。”
霜笛猛地灌酒來沖淡口中的齁甜味,斜眼看着施施然坐在岚孟身邊的柳逸直,心中咬牙切齒地想,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
岚孟溫溫吞吞地吃着雪梨湯,心想總算看見霜笛吃癟了,哈哈。
柳逸直把頭偏向岚孟,溫聲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麼?”
岚孟放下調羹,将她們白日裡在桐泉湖的發現說了一遍,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柳逸直想了想,道:“龍氣是一國命脈所在,确實不能随意染指,山到源也有規定不可肆意插手皇族事宜。不過既然是有人别有用心,那我們将此事報上去,宗門自然會派人過來,或者讓我們自己處理。”
岚孟憂慮道:“恐怕此事不僅是竊取龍氣這麼簡單。”
“何意?”柳逸直問。
“先前我在卧泉城見到了皇帝,他身邊有個凝貴妃,應當是個吸人精氣的妖邪。”
凝貴妃……柳逸直想起來柳意歡也和他說過這個凝貴妃來着,皇帝修建逐月塔也是為了她。
“會不會就是凝貴妃在竊取龍氣?”他猜測道。
岚孟皺眉道:“我也不知,隻是遠遠地望了一眼,沒瞧出來她身上是不是有龍氣。”
霜笛敲了敲桌子,不悅道:“喂,姓柳的,把頭拿開。”
柳逸直這才發現自己的頭和岚孟十分相近,頭頂的發絲幾乎挨在了一起,他直起身掩唇咳嗽了一聲來掩飾尴尬,岚孟不解地望了他一眼,繼續吃着手裡的雪梨湯。
柳逸直道:“不管怎麼說,得先知道陣法是什麼,運作的原理,以及破壞以後會造成什麼後果,然後才能對症下藥。”
“那就明日再去瞧一瞧吧。”岚孟拍闆定案。她正好也吃完了雪梨湯,将食盅放進了食盒裡,然後便站起了身,“我先回去了,你們聊。”
見岚孟走了,柳逸直也沒有理由多待,他答應給她做的燈還沒弄完呢,于是提上食盒也走了。
霜笛目送他們兩個一個接一個走了,獨留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坐在一盞昏燈之下,無助地抱緊了酒壇,惆怅道:“哎,最終就隻剩下我們哥倆相依為命了。”
“不對,”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朝柳逸直逐漸遠去的背影喊道:“本大爺晚上睡哪啊?”
柳逸直頭也沒回:“您随意找個空屋子吧,這裡沒有老鼠。”
霜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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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柳逸直再一次從夢中驚醒。
夢裡還是同樣的屍山火海,一個沐浴着火焰朝自己走來的男人,隻不過這一次他看清了男人的容貌,聽清了他的聲音——是僅有一面之緣的堯玦。
他面容哀戚,笑容裡帶着苦澀,他說,請你幫幫她,拜托你了。
柳逸直想要追問,然而他的手一碰到堯玦,他的身體便如幻影般消散,然後夢就醒了,柳逸直冒了一身的冷汗。
擁着被子坐在床上,柳逸直右手扶着太陽穴,左手捏着曾經堯玦贈予他的尾羽,神色晦暗不明。
他體内好像還有堯玦親手設下的記憶封禁術,要是還有一片尾羽就好了。
汪汪聲傳入耳中,是小咪咪在叫,這大家夥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啃一根肉骨頭,現下可能是餓了。
柳逸直将尾羽放回錦盒好好收了起來,然後迅速起床穿衣,用冷水抹了一把臉,推門出去,到廚房端了根肉骨頭,來到小咪咪的狗窩以後才發現霜笛已經在那了,手裡握着一截樹杈子逗狗,小咪咪明顯是被惹得生氣了,半趴着身子,朝霜笛龇牙咧嘴叫個不停。
柳逸直走過去将霜笛擠開,美其名曰怕他被咬,實則是擋住了小咪咪的視線,省得小咪咪再氣惱,都說氣大傷身,小咪咪已經是六歲老狗了,可不得悠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