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進山到源時,還和婁雪沁他們走得比較近,後來離開山到源時也沒有和任何人告别,她離開這個消息還是從任務堂的師姐口中聽來的,導緻婁雪沁還在他面前唠叨了許久。
柳逸直已經從聽來的隻言片語中拼湊了岚孟這個人的生平——從降生開始就一直跟在堯玦身邊,天南海北的跑,見慣了生離死别,看淡了愛恨情仇,從幾乎沒有她的記載和傳言來看,堯玦應該對她實行了某種保護,淡化了世人對她存在的印象。而堯玦隕落之後,她成為了春神神使,期間或許一直都待在雲登谷。等到“燧明之書”現世以後,她來到了屏基山,從書中尋得了某件事情的答案,然後出于某種目的隐瞞身份潛入了山到源,還在收集不知有何用途的東西,比如蒼生淚,比如,引魂燈。
此前她委托他幫忙制作的宮燈,他其實兩天前就做好了,自然發現了其上陣法的奧妙,隻差最後一塊竹闆,普普通通的燈籠就能一躍成為傳說中能儲存魂魄、接引亡魂的引魂之燈,他心中隐約有個不好的猜測,苦于沒有辦法證實,所以才拖着一直沒有完成引魂燈的最後一道工序。
他注視着身前這個漫不經心嗑瓜子的女子,很想晃着她的肩膀質問,你心裡想的是什麼,你到底有何求?你到底要做什麼?可他以什麼身份去問這些話呢?丹靈衛同門,無關緊要的朋友,掌握了她身份秘密的人,還是說一個默默關注着她卻不敢出言打擾的戀慕者?
柳逸直不知道答案。若是維持現狀,他或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但若真如他猜想的那樣,等事态嚴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或許什麼也改變不了,他或許将後悔一輩子。所以趁事情還未發生,一切都還能夠控制,他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他在想,要是直接走到岚孟面前,直抒胸臆,對她說“我喜歡你很久了,能不能和我在一起”,會怎麼樣?畢竟依照她遲鈍的性子,猴年馬月也不一定能察覺到他的心思。
但是這樣做會不會惹她生厭?她會覺得他是個登徒子嗎?畢竟是他堂而皇之邀請她回家,怎麼看都有想要圖謀不軌的嫌疑。
而且他還和她的老師吵了一架,差點大打出手……
“唉。”柳逸直深深歎了一口氣。
岚孟聽到了這聲歎息,扭頭問他:“怎麼了?”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裡一片懵懂無知,心知自己心裡現在也一團亂麻,不應該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來惹她生厭,于是柳逸直隻好酸溜溜道:“沒什麼,春天即将逝去,不免有些傷懷罷了。”
“你喜歡春天?”岚孟問道。
柳逸直點點頭:“春光作序,萬物和鳴,一切衰敗的、破碎的、腐爛的,都可能在春天獲得新生,沒什麼不好。”
“是麼……”岚孟讷讷道。
于她而言,隻不過是因為有春神神使這一層身份,所以才對這個季節多了一些關注,畢竟責任在肩,她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履行職責,否則愧對神主期待,也對不起雲登谷和天下的百姓。
原來,在其他人眼中,春天是這樣一個充滿希望的季節麼。
岚孟的目光逐漸飄向遠方。
護城河岸邊栽滿了柳樹,輕垂的柳條好似千萬條随風飄蕩的碧綠絲縧,用柔軟的身體描繪着風的形狀。草地上各色野花競相開放,淡淡的香氣引來蝴蝶駐足,一個身穿粉襖的小童躲在草叢中撲蝶,紅潤的臉頰上沾着草屑,她也舍不得伸手擦一擦,生怕驚飛了那隻落在花間的彩蝶。小童蓄力朝前撲去,彩蝶便撲騰着翅膀從她手邊溜走,從一對相互攙扶着走在岸邊的老夫婦身側飛過,他們布滿了樹皮般的褶皺的臉上短暫地浮起了一絲笑容。
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