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阿韻的時候，她已經去了。我收了她的七魂六魄，以畢生修為作代價，救活了她。”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如果是為了報答她救你，你陪伴她的時間足以為報。”何兮勻不願往别的方面想，可她又沒辦法不往别處想，她停頓半秒，遲疑道，“你不會對她……”

“沒錯，我愛上她了。”絡寶輕聲說，“她救了我，喂養我，當所有人都讨厭我，避開我的時候，隻有她視我為一條生命，一直照顧到我死去。死後我順利渡劫，她卻被人欺騙、傷害，這樣的成神路，我接受不了！”

“她已經死了。”何兮勻毫不留情地戳破它的幻想，“讓你心動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你把一具屍體救活，延續到你自己魂飛煙滅，然後你倆雙雙嗝屁，有什麼意義？”

“至少我可以再陪她一段時間。”

瘋了。

何兮勻隻能想到這兩個字。

早聽說過人間最複雜最難渡的一個字叫做“愛”，可沒想到竟然複雜到能讓一個苦心修煉了好幾世的小妖，在即将成神的時候，頭也不回地走上了自毀的路。

這還真是活久見了。

何兮勻忍不住在心裡感慨。

她對這個黃鼬小妖并沒太多感情，近千年的時間裡，她不過和它相處過短暫的一段時間，如同恒河一沙，滄海一粟。即使聽到它講述了一段如此壯烈、唯美的愛情故事，她的内心仍未蕩起一絲漣漪。

就算産生了那麼一點同情心，也大多是對孟韻的遭遇感到憤懑。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問道：“我一個小小廟神，又能幫到你什麼？”

“我知道的，你有辦法化解她身上任意一種厄運，就像當初救我那樣，隻要你化解她失去親生哥哥這一樁就行，化解了，她肯定能在某一天和她哥哥遇到的！”

何兮勻眉頭擰得更緊了。

她突然有點後悔。

當初她撈這黃鼬小妖怪回到廟裡之後才發現，它渾身都是傷，皮破了好幾塊，攏共就小臂那麼長一條的小妖怪，全身上下加起來的傷口竟多達二十幾處。

她是個廟神，不是醫生，能點破黴運，卻治不了皮肉傷。

發現自己無力回天，她打算找個地方将這小妖怪放生。

可誰曾想，就在她準備拎着它出門時，它緩緩擡起了一根手指，用沾滿泥土的斷甲輕輕戳了戳她的掌心。

戳完，又彎了彎手，無力地将她食指環住。

那一刻，饒是冰凍三尺的心也會被消融吧。

反正何兮勻是被消融了，她主意一改，又進到廟裡，施展了極少極少使用的禁術，替這小妖怪化解了一樁危及生命的厄運，将它救了下來。

而使用這禁術一次，幾乎要消耗她近百年積攢的靈力。

她氣得忍不住笑了出來：“我要是能預測未來，知道你今天會幹出這種事，我當初就不會救你。”

看到她輕蔑還帶着點諷刺的笑，絡寶有一瞬的驚愕。

它呆呆地怔了會兒，感覺心中那零星的一點希望也将要破滅。

它原本以為，除黴神是個熱心腸的好神仙，能不求回報地救下它這個素不相識的妖怪，一定也會幫可憐的孟韻。

現在看來，是它想錯了。

何兮勻沒再理會那雙霧蒙蒙的眼，從心聲狀态中退了出來，輕搖着尾巴朝門口走去。

經過孟韻身邊時，她不動聲色地瞄了孟韻一眼，女生面色較昨天更黃了些，深黃中還帶了點暗青，光是看着都能感覺到她時日無多。

何兮勻收縮了下爪子，再三告誡自己不要同情心泛濫，正當她橫下心就要走出去時，陽光傾灑進來，她恍惚之中被幾抹亮光刺了下眼。

她扭頭看去，發現孟韻嘴唇上塗了一層潤唇膏，耳垂上挂上了一枚銀光閃閃的水晶墜子，脖子上也多出來一串亮晶晶的項鍊。

這些都是昨天沒有的。

“我不應該給她希望……是我的錯，我擅自以為你肯定會幫她，昨天回去後我告訴她已經找到了除黴神，她以為隻要找到除黴神就能見到她哥哥，所以她今天特别高興，一早起來就開始打扮自己，花了好多心思讓自己看起來更健康正常一點……都怪我……”

何兮勻呼吸一滞，恨不得一套貓貓拳打瞎它那雙眼。

“你這小妖怪，氣死我了！”何兮勻回頭咬牙切齒地瞪了它一會兒。

收回視線的一刹，她卻不由得松了口氣。

她知道，在她内心深處是想要幫忙的，隻是曾經一些費力不讨好的經曆在不斷告誡着她、勸阻着她，讓她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剛才她好不容易才狠下了心，結果在看到孟韻的時候，全部防線頃刻間轟然倒塌。

在生命僅剩的一點時間裡，女生精心打扮着、熱切期盼着的模樣，誰看了能不難受？

何兮勻閉了閉眼。

最後一次。

以後再幫人類，她就辭職不幹了！

這虧本神仙，誰愛當誰當吧。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目光望着房外，話卻是說給裡面聽的：

“隻幫一次，不包售後，幫完立馬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