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許向鳴伸手從他手裡抽過藥盒瞥了眼。
一天三次,别塗到破皮的地方。
字體龍飛鳳舞,但他一下就能認出來内容。
許向鳴把藥盒扔回方慎手裡:“我爸寫的。”
方慎翻來覆去研究着藥盒,若有所思:“寫的啥啊?太草了看不懂。”
“讓我每天擦三次。”許向鳴抱着袋子蹲下身打開櫃門。
背上的傷被這麼扯,頓時疼得他眼前發黑。
許向鳴扶着櫃門緩了一會,伸手将衣服一條條掏出來,疊好了再重新放回去。
櫃子裡的衣服堆得亂七八糟,不整理就沒有地方再放新的東西。
“你爸……到底是怎麼想的?”方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許向鳴将手中疊得奇形怪狀的襯衫甩回櫃子裡:“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老爸在生活條件上沒有虧待過他,不管工作多忙,都會抽出周末的時間親自開車接送許向鳴。工作日他住校,老爸便時不時地給他送東西,一送就是一大袋。
老媽死後老爸沒有再娶,這幾年一個人把自己拉扯大,家裡事多,老爸不愛請保姆,自己把家務全包辦了,從沒有讓許向鳴碰過。
在外人眼裡,老爸不抽煙,不喝酒,是個每天除了工作便一心撲在兒子身上模範好男人。
許向鳴從衣櫃中又抽了條校褲出來。
自己就像老爸捏的一隻小泥人,老爸小心地供着自己,用工具仔細地勾勒輪廓,描繪五官,将他塑造成最喜歡的樣子,有不滿意的部位便皺着眉用蠻力調整回去,不允許出現任何瑕疵。
調整完畢,他便将自己精心侍奉的作品擺到最顯眼的展示櫃裡,路過的人啧啧稱奇,欽佩他高超的手藝,感慨小泥人的完美無缺。
至于小泥人自己的喜好和想法。
他不在乎。
淤青好得很慢,許向鳴在宿舍又擦藥又冰敷的乖乖緩了一天,到了周日晚上也還是隻能在床旁邊簡單的走兩步。
他沒打算強撐,編了個理由給班主任發短信請了假,一個人在宿舍開着台燈寫卷子。
宿舍會在晚修時間斷電,許向鳴就着台燈微弱的光線,伏在桌上,筆速飛快。
他厭惡學習,平時盡量能不學就不學,可内心深處卻又害怕成績真的下滑。
老爸曾經跟他說,結果不重要,努力了就好,自己傻傻的信以為真。
直到有一天考差了,抱着卷子跑到老爸面前希望得到他安慰,卻隻得到了一張冷臉。
他說,你如果真努力了怎麼會考不好?
許向鳴皺了皺眉,在紙面上行走的筆尖一頓。
沒墨了。
三堂伊面的美味程度在全省學校裡都遙遙領先,這是方慎剛入學就了解到的。
但他沒想到憑他晚修下課鈴沒響就沖出教室的速度,竟然還是一碗都搶不到。
“想什麼呢?高一高二的先下課,就他們一個個那牛勁不把食堂搬空都不錯了。”
方慎跑了一路,正半死不活地站在關閉的窗口前想着要不把這破食堂砸了,齊冬突然跟鬼似的從身後竄出來說了這一句。
方慎看他一眼,喘着氣忍無可忍地指窗口吼了聲:“雞腿都沒了!”
還破音了。
齊冬摸摸他的頭發,和藹道:“高三了還想吃雞腿,夢呢?”
方慎拍開他的手,一回頭發現齊冬旁邊站着羅希帆。
見他轉身,羅希帆露出個尴尬的笑,但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向鳴沒吃飯,打點東西回去給他。”方慎移開目光,朝其他窗口走去,“面也沒有,雞腿也沒有,不知道該帶什麼了。”
“還有炒粉沒賣完呢。”羅希帆跟在後面道。
方慎沒有回頭。
“對,炒粉不還有嗎?”齊冬接了一句。
方慎看向炒粉的窗口:“他這樣吃不了大油的東西吧?”
“向鳴怎麼了?”羅希帆問。
方慎轉身朝小賣部走去。
“他前天出車禍了,挺嚴重的,下樓都費勁。”齊冬跟在他身後邊走邊解釋道。
“我說呢,今晚他的桌子空着。”羅希帆笑道。
“羨慕啊——不用上數學。”齊冬道。
“有病,人家都出車禍了,積點口德。”羅希帆抽了他一巴掌。
方慎走在前頭,離兩人不算近,但也沒有很遠,對話基本都能聽清。
反正跟羅希帆分手前他們三個就一起走,如今也隻是和以前一樣罷了。
小賣部人挺多,方慎拿了個飯團走到收銀台前加熱,看見有關東煮就也打了點。
“羅希帆沒出來,等會他。”走出門口,齊冬沖他打了個招呼。
方慎站到他身邊,看着小賣部裡人擠人。
關東煮有點燙手,他便将飯團放進了口袋裡,換隻手端着紙杯。
飯團在口袋裡發熱,他難受得跺了跺腳。
羅希帆好一會才從人群中擠出來,手裡還晃着三條肉幹:“來了來了!”
“又買這陳年老肉幹啊?”齊冬接過包裝,伸手捶他,“牙都啃爛了。”
“這不是咱仨的傳統嗎?還嫌上了?”羅希帆瞪他。
話落轉身将手中的肉幹遞給方慎:“給。”
“謝謝。”方慎用空着的那隻手接過肉幹,“回去轉錢給你。”
“不用,以前都不這樣。”羅希帆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轉身搭着齊冬朝宿舍走去。
方慎沒做聲,跟在他倆後面。
加了熱的飯團燙得他大腿發熱,偏偏手裡端着關東煮跑不起來,方慎隻能沒走幾步就用手扯扯褲腿。
跟有跳蚤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宿舍門口,齊冬卻被羅希帆叫住了:“你來一下。”
方慎看着齊冬走進隔壁宿舍,推開自己宿舍門,許向鳴還在低頭寫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