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騙我。”
林鸢微愣,心髒像被他微粝的指腹揩了把,激起一陣輕微的痛意和無法忽視的柔軟。
臉孔卻還是硬邦邦地闆着。
她真是要怄死了。
怎麼會有人瘋成這樣。連自己的安危都是能拿來随機開玩笑的?
但仔細想想,這人的瘋病也是有迹可循。
就好比當年,明明英語好得能做第二母語,偏考試都喜歡随機碰運氣。傷得英語老師每次都一臉心碎地來問他,是不是對他哪裡不滿意。
明知道一中那次評優有領導要來,他第二天偏頂着一頭銀發來學校。痞得無法無天,帥得人神共憤。掀得本來就暗潮洶湧的一幫女孩子,更是翻起陣陣熱浪。惹得領導驚訝側目,氣得校長呼哧帶喘。
明明可以去更好更頂尖的高校,偏說不想努力,靠數競保送了北理。愁得年級主任唉聲歎氣,直言少了個囊中top2。
更别提來者不拒的群架,流水似的女友……
思緒一頓,林鸢閉了閉眼睛,越想越氣。
她原以為那樣的江随已經夠渾,沒想到遠不是他的極限。
看着面前玩世不恭沈腰潘鬓的一張臉,林鸢捏了捏拳頭,撐着他肩膀,猛地推了他一把,站起來居高臨下,惡狠狠地說:“你下回再這樣試試!”
江随沒防備,或者說壓根無所謂,任着她的力道,跌坐到地上。
下回再這樣。
還有下回。
行,那就是不氣了。
江随也不急着站起來,就那麼微曲着腿,手掌撐着身後的大理石,仰面看着她笑,伸出一隻手:“站不起來,拉我一把。”
“不要,髒死了。”林鸢手一背,故意嫌棄道。
“那可不能夠啊小林妹妹,”小徐在一邊捧哏似的,“我早上可是趴着擦幹淨的。”
江随笑得胸腔微震,一手支着地,一手伸去拉住她外套袖子,讨好似的拽了拽:“待會兒一起去洗手。”
林鸢憋着那股又氣又後怕的勁兒,沒好氣地拉了他一把。
随後也沒管他站起來要去哪裡,自己蹬蹬蹬地往洗手間去。
江随不緊不慢地想跟上,秦湛沒怎麼收力地捶了他肩一拳:“你小子!”
江随沒注意,借勢讓了下,還是被他捶得側退了半步。也不惱,吊兒郎當地笑。
秦湛無語,知道這小子行事毫無章法,但沒想到他連自己都能拿來開玩笑。
他就能确定彈.夾裡都是空的?他可沒和他說過!
天知道當年跟着陸靖出任務受傷,都沒想過後事的他,那一瞬心蹦得連墓碑上要刻哪句座右銘都想好了。
可看江随這沒心沒肺的樣兒,知道說什麼都沒用,秦湛隻能長出口氣,緩了緩意猶未盡的心慌,無奈點點他:“你要真有點兒什麼,我拿十個小徐賠給你哥都不夠。”
小徐:“?”
“她不會。”原以為不會得到江随任何回應的秦湛一愣,看見他撩了眼林鸢走開的方向,又道,
“我誰都能不信。”仍是懶散無狀的形姿,卻像不可置噱,“但她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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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随兒跟那姑娘,到底怎麼個意思?”等人都走了,小徐跟着秦湛重新檢查每個射擊道口的設備,忍不住問他。
“好奇?”秦湛低眼咬着沒點的煙,手上裝卸彈.夾的動作行雲流水,“好奇你剛怎麼不問他?”
小徐樂:“哥你這話說的。”他就算和秦湛關系好,也在陸靖手底下待過,但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哪敢厚着臉皮打聽江随的感情生活。
他就是純好奇。看着能把命都交人姑娘手裡,但又不和人家好。就挺神奇的。
難道男女之間真有這樣感天動的純友誼?
秦湛瞄了他一眼,痞痞笑了聲,建議道:“你不如自己找個姑娘試試,免得一天到晚跟着我,别人誤會。”
小徐:“?”
小徐見問不出個所以然,沒再纏着他。
秦湛思緒卻有些飄。
如今負傷退伍的他,曾是陸靖手裡的兵。陸靖比江随大十歲,算起來,他也能說一聲是看着江随長大的。
如今的陸家,陸老爺子已經過世,陸叔在西北,常年不着家。老太太鶴年高壽,别說在陸家是說一不二的存在,在許多地方許多場合,說話也依舊有分量。
而兄弟倆在港城的那位生母,他是從沒見過的。
但陸家當年的事兒,他倒是多少聽說些。
——“你們陸家的,那位姓江的二公子。”
年輕那會兒,陸靖沒少為别人用意有所指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和人幹過架,受過罰。
他以為這麼多年過去,江随其實早不在意。
但沒想到,那些事,能讓他說出——“我誰都能不信”,這樣的話來。
秦湛甚至确信,他不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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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車上,林鸢仍坐在後排。
此刻心跳終于平穩下來,她卻有些情緒極緻推高後的,深深的惘然。
說起來,江随平時,其實是個挺簡單的人。
上學時,和他們穿一樣的校服,周五自由日,也是簡簡單單的牛仔褲T恤。學校周邊的小店,吃起來也毫無嫌棄。
隻要有基本的幹淨舒适,他好像也不太像許多有錢人家的孩子,樣樣極盡奢侈。
大概也正是那樣,才讓她覺得他們之間……或許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可剛剛的江随,活像個無法無天的公子哥。
隻有這種時候,林鸢才會深刻地體會到,他們不一樣。
林鸢有時候常會想,自己為什麼會喜歡江随呢?
隻因為他長得好看,還有對她若有似無的“特殊”?
也不全是。
而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維持的,隻是表面乖巧。
誰都需要她“安分”,需要她“懂事”。而其實,她内心渴盼的,從來是無拘和自由。甚至是,偶爾出格的叛逆。
而江随,笑起來玩世不恭,走路漫不經心,随意一撩眼,都能刺激她的心跳和神經。
張揚恣肆,随性而為,似乎任何事,都可以毫不在意。
就仿佛是,她自己活不成這樣的人,那她就喜歡這樣的。
…………
“怎麼不高興?”後視鏡裡,江随掃了她一眼,開口問。
林鸢回神,看了眼後視鏡裡視線落到前方的江随。
她突然覺得,其實很多時候,他挺容易發現她細微的情緒變化的。
那她那些試探和糾結,他能感受到嗎?他又知道嗎?
林鸢一頓,有些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