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臨星眼皮一跳,“叫你什麼,你再說一遍。”
為什麼突然沒頭沒尾地這麼問,還是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是已經醉到意識不清認錯人了麼。
“招招”、“昭昭”,還是“朝朝”?
怎麼偏偏是這個名字。
祝臨星覺得有點恍惚,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記憶深處冒出來,但他的思維似乎也被酒精侵襲了,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來,隻有陌生又違和的情緒圍繞着他,等着那個把他情緒勾起來的人給他答案。
然而沈奕行卻又不說話了,隻用一雙微紅的眼眸靜靜地看着他,裡面的情緒還沒被祝臨星讀懂,就順着眼角滑了下來。
哭、哭了?
祝臨星看着那滴眼淚,傻了。
就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剛剛幾杯酒下肚微醺的醉意消失得一幹二淨,整個人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祝臨星掩耳盜鈴般地捂住沈奕行的眼睛。
看不見就可以當作沒發生。
但是沈奕行輕顫的睫毛還在刮他的手心,手掌下一片潮濕的觸感,無時不刻都在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怎麼辦,怎麼辦。
祝臨星不太看得了别人掉眼淚。
他自己從記事以來就沒有哭過了,小時候喜歡上蹿下跳地瞎跑瞎玩,把膝蓋和手掌都磕破了,血蹭得衣服褲子到處都是,疼得厲害也沒哭。以前常去醫院,别的小朋友都是抱着家長哇哇大哭,祝臨星一套檢查做下來,眼淚沒掉過一滴,醫生還誇他是小男子漢。
後來再大些,祝臨星交的那些朋友也差不多,要是約架打輸了已經夠沒面子的了,哭是不可能哭的,隻會鼻青臉腫地再去拉人找回場子。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去哪裡玩去哪裡浪,頗有些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意味。
在祝臨星看來,掉眼淚是一件非常丢臉的事,特别是男生。
特别是像沈奕行這樣優秀的三好學生。
他應該是幹淨的、體面的。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有什麼難過到不能承受的事,怎麼會哭呢?
祝臨星擡起手來,打算确認一下自己剛剛是不是看錯了,結果隻看了一眼。
又捂住了。
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看見祝臨星一直遮着人家眼睛,覺得不對勁,問道:“怎麼了?”
“沒事,沒事。他喝多了有點不舒服,”祝臨星不多想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順便也試圖把沈奕行帶起來。好在乖小孩喝醉了也聽話,一拽就起來了。他努力擋着沈奕行的臉,轉頭态度自然地跟他們說:“你們繼續,我帶他去一趟洗手間,一會兒再回來。”
不能被别人發現,本來一杯倒就已經很遜了,還哭鼻子,要是被發現了以後還怎麼混?
為了維護他同桌的面子,祝臨星也是煞費苦心。
一桌子的人都喝了不少,有點酒精上頭,嘻嘻哈哈地也沒有太在意,祝臨星得以順利地把人帶到了衛生間。
衛生間裡沒人,就對面出來的一個女生往這邊多看了兩眼,祝臨星顧不上思考倆摟摟抱抱的男的在她眼裡是什麼成分,也懶得管他喝了酒就哭的弟弟,自己先在洗手池沖了一把臉。
等流動的冷水将他臉上的燥意和酒意一塊帶走,祝臨星才直起身來背靠着洗手台,對沈奕行說:“等你什麼時候把情緒整理好,我們再回去。”
那種神态基本上跟渣男提上褲子之後說“你自己收拾好自己”一模一樣。
其實在來的路上沈奕行已經不哭了,現在也隻是睫毛有點濕,眼尾帶着潮濕的紅,雨後海棠一般稠豔。
看起來怪好欺負的。
他惡劣地想。
結果祝臨星也就這麼随便一想,沈奕行盯着他,晶瑩的眼淚又蓄滿了眼眶,都不用眨一下眼睛,豆大的淚珠就自己滾落下來了。
“……”
祝臨星歎了一口氣,還來不及給自己抹一下臉上的水,又認命地去給臭弟弟擦眼淚。
“怎麼會有人喝醉了就哭呀,好可憐哦。你看看我,還認得我是誰不?”祝臨星一邊給人抹眼淚,一邊哄小孩似的說,“别是随便抱了個人就喊哥哥了。”
“祝臨星。”沈奕行呆呆地看他。
祝臨星“诶”了一聲,趁熱打鐵地說:“這不是還認人麼,你剛剛說的‘朝朝’是誰,不會是你的小名吧?”
沈奕行阖上眼睛沒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啞着聲音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祝臨星指尖一頓。
心裡像是被羽毛極輕地搔了一下。
沈奕行攀着祝臨星的肩膀,把臉埋在他的頸窩,小聲地說:“你脫衣服。”
祝臨星:???
又來?
心裡那片羽毛直接被八級大風給刮走了。
有關沈奕行讓他脫衣服這個事,也就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校醫院說過一次,後面都沒有再出現過了,怎麼現在又提起來?
而且當時是為了看傷,這次又是為了看什麼?
就嗯看?
“不行。”祝臨星說。
但此時的沈奕行非彼時的沈奕行,他已經學會了撒嬌,微涼的眼淚蹭在祝臨星的頸窩,似乎整個人都脆弱難過得不行,“哥哥,我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