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尋常人做巫蠱之術,可有大街上當着衆人面做的?”沈昭儀問。
郭賓搖頭。
沈昭儀接着說:“這就是了,如果有這些人偶玩意兒,必然不能扔在外面,就是藏在什麼櫃子書閣中也是少的。臣妾要是藏東西,必定是挖個洞大放進去,衆人不知,才能放心。”
太後聞言譏笑:“你是這樣,便以為别人也是這樣嗎?”
元亨此時疑心病犯,也聽不得其他,一揮手,讓郭賓帶人挖地三尺,一寸都少不得,倒要看看太子是否生了什麼歪心思。
至此,柳寬即使雖然不擅政治,也知道這後面,必定又是沈家那一群人在搗鬼。
他暗恨自己不能早點進谏,放任沈家亂搞,此時涉及太子,必然也會殃及柳家,便抱了死谏的決心。
撲通跪下,爬到元亨腳邊,賭咒發誓道:“陛下,太子絕沒有這樣的心思,他什麼性格您比臣了解啊。父子君臣的道義,他是最遵守的。陛下生病,太子最為擔憂,常常食不下咽,還親自為您抄寫佛經,這些他不願意說,但是臣都是看在眼裡的。太子是實心孩子。這事情絕不簡單,我看一定是有人買通太子宮内侍從,要陷害太子。皇上切不可為小人蒙蔽啊!”
元亨本來将信将疑,見柳寬這麼一說,反而倒像是替太子開脫,難道太子真的做了這詛咒之事?他看元子孝低頭屁都不放一個的樣子,更加覺得他是做了虧心事心虛不敢看自己。
他一腳踹開柳寬,罵道:“現在還沒搜出來,你怕什麼?是不是做賊心虛?說,是不是你撺掇太子的?”
立馬讓人把柳寬拉下去先打個二十闆子。
柳寬年近五十,身子骨也不算硬朗,這二十闆子下去,命打沒了都有可能。
元子孝求情:“父皇,太傅年紀大了,受不了這麼多闆子,要打就打兒臣吧。”
元亨聽太子如此說,面色稍緩,卻聽後面就有人喊道:“找到了!有東西!”
竟是真挖出來了個箱子。
元亨震怒,他其實心裡也知道太子的為人,不怎麼相信他會做巫蠱之事,但若是證據确鑿,元子孝他竟是個表裡不一,狼子野心的東西,他被一個小孩子玩弄,簡直是奇恥大辱!
一行人趕往後院,後院早已被翻了個底朝天,名貴的花草被挖出來,土地被翻開,連樹根都裸露出來,塵土漫天。
郭賓奉上一個檀香木制的精巧盒子,上面落着金鎖,顯然是宮中之物。
元亨冷眼看向元子孝:“這是什麼東西?”
這回連皇後也焦急地看向元子孝,隻希望他說這東西不是他的,免得被人陷害。
元子孝卻說:“這,就是兒臣平時寫的一些文章。”
沈昭儀笑:“抄什麼文章還要埋在樹下面?不會是什麼淫詞豔曲吧。”
太後一向不喜歡沈昭儀舞女出生,說這些下流的話,聞言斥道:“你一個婦人,不在後宮待着,在這裡大放厥詞,挑撥皇上和太子的關系,安的什麼心?”
又對皇帝說,“哀家看不過一個普通盒子,我永壽宮裡就有不少。太子怕是眼花看錯了,不知道是哪個毒婦埋在這裡的,想要害死太子。”
沈昭儀知道自己和太後早已結了仇,此次若不扳倒太子,她的兒子就更不可能登上皇位,便不依不饒道:“太子年紀輕輕怎麼會認錯?再說太子把這東西埋起來,就是文字章句,必然也是治國安邦的道理,才會這麼寶貴。何不打開一看,讓我們都欣賞一下。”
元子孝:“……這……”
沈昭儀:“怎麼,太子不敢?”
元子孝:“不是,是這箱子的鑰匙一時半會兒找不到。”
元亨喊了賀喜,他是東宮的掌事太監,太子生活起居都由他負責:“賀喜,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去把鑰匙找來。”
賀喜知道這鑰匙放在什麼地方,但他是皇後派來侍奉太子的人,太子出事他也跑不了,隻能推脫:“陛下,這後殿剛被翻過,一時間,小的也找不到鑰匙。”
元亨大怒,指着侍衛們挖地挖出的大坑說道:“找不到就把你埋在這坑裡做花肥,看看‘忠心事主’的東西,能開出個什麼花來?”
事關小命,賀喜隻能滾去殿中取鑰匙。
其間想盡辦法拖延,但元亨命人點燃香燭,說一炷香,就一炷香,賀喜隻能卡着時間交上鑰匙。
元亨命人打開,柳寬要上前阻攔,被侍衛一左一右攔住,一直不曾講話的老臣王澤終于開口:“陛下,事情尚未查清,這箱子如果一開,就回不了頭了。”
元亨此時等了許久,氣頭已經過去,一想也知道,這事背後不簡單,誰是誰非說不準。王澤的意思,也是就算這箱子是太子的,裡面的東西,也不一定是太子的。
他慢慢收回手,沈昭儀見狀道:“現在不打開,難道之後便不打開了嗎?太子不做虧心事,如果真的有人陷害,陛下自可以命人查清,反倒是剛才皇後、太後還有丞相一直維護太子,像是早已知道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是覺得陛下龍體不虞,不能明辨是非了嗎?”
這話明着在說太子的勢力之大,連太後丞相也倒戈。
本來太子依靠的夏氏一族是朝中新貴,沒有根基,夏萬雖然軍中說一不二,但調用軍隊、供應糧草的權力都牢牢地掌握在元亨自己手裡,再加上太子性格軟弱,一直對軍事沒什麼興趣,他自然放心。
如今如果連王氏也站到太子一邊,那便是文官武将聯手,皇帝倒成了孤家寡人,再加上元亨本就是多疑之人,此時自然是自己的權力最重要。
于是他下定決心,把鑰匙扔給郭賓,道:“開!”
郭賓猶豫,元亨怒目:“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
郭賓趕忙跪下,哆嗦着手打開箱子。
裡面躺着個白色瓷娃娃,背面朝上,上面蓋着一沓紙,紙上寫符号。
元亨上去就給元子孝當胸一腳:“不孝的東西,平時那麼老實,都是裝給我看的?”
皇後上前擋,被元亨一個巴掌扇到地上,元亨罵她:“你養的好兒子!”
說着抽出身邊侍從的佩劍,橫在元子孝的脖頸上。
他平身最讨厭旁人欺騙他,元子孝平時看着老實,背地裡竟然偷偷聯系方士,想咒他早死,他怎能寬恕?而元子孝又絲毫沒有認錯求饒的樣子,讓他更加惱怒。
劍鋒用力,元子孝的脖子上滲出鮮紅血液。
這邊郭賓卻突然叫道:“陛下,陛下,不是巫蠱,不是巫蠱,是菩薩,是大菩薩!”
元亨轉頭,隻見郭賓手裡捧着個笑面卧佛像,正是剛才那瓷娃娃的正面。
王澤聞言,拿過箱中的一沓紙,掃了幾眼,念道:“‘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衆病逼切無救無歸無醫無藥無親無家貧窮多苦……衆病悉除身心安樂。家屬資具悉皆豐足……’ 是《藥師經》,陛下,這定是太子為您抄寫的佛經,保佑陛下龍體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