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沉的飾品!好閃的衣服!好貴的料子!
隻見這人拇指上戴着黃玉扳指,手上帶着沉香木佛珠,脖子上帶着成組的羊脂玉玉佩。他穿着绯色錦緞長袍,領口袖口皆以金絲鑲邊。袍身孔雀金線繡出八寶紋、如意紋、雲紋等各色紋樣,袍身之上,一朵趙粉牡丹綻放其上,飽滿豐盈,金絲做邊,層層疊疊,那氣勢,如洶湧海浪,沖擊崖岸,十分大氣磅礴。
元洵在他的衣服上看到了一個世界。
一時無語。
這人似是不覺,把瓶子遞給元洵笑道:“這藥雖說好用,但是價格未免貴了些,公子若想買着試試就算了,若想多買,還是到再北些的甯朔鎮去,那裡單買便宜兩成,買二十瓶還送五瓶,趕上逢年過節,送的更多。”
元洵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推辭道:“多謝,不過我一瓶都買不起。”
他身上很少帶錢,之前出門都是林乘風結賬,在塢堡更是用不到錢,此刻出來,他竟也是分文沒有。
攤主聽了,一把把瓶子搶過來,推元洵走:“沒錢,說什麼!滾!”
元洵被他一推,再想找剛才那人,卻已不見蹤影。
有些可惜,畢竟能在一件袍子上繡那麼多紋樣的人,元洵至今也隻見過這麼一個,還想多讨教一二,這樣明年太皇太後的壽誕賀禮就有了着落,她老人家就喜歡這些富貴華美的東西,裝飾越多越精美越熱鬧,她越喜歡。
他正可惜着,那邊吳含已經來叫他把馬交給小二,随衆人進酒樓。
此處酒樓有個頗為和煦的名字,叫“滿堂春”。
樓有三層,飛檐鬥拱,檐角高高翹起,脊上放着各種仙人小獸,門口八根朱紅色的立柱,上有各色動物植物糾纏在一起的雕刻,元洵看了隻贊歎西北民風之開放。
踏入酒樓,一樓是大堂,寬敞明亮,正中有高台,是歌舞表演、樂師演奏之處,四周擺了一圈宴幾,供賓客品嘗美酒佳肴,興緻到了,還可以上台與舞姬共舞,當然也要額外付些費用。
二樓也是供遊人喝酒賞舞之處,隻不過二樓中間隔出了幾個房間,面向高台的地方又用特制的薄紗遮住,讓衆人看不清房間裡的人,房間裡的人卻可以看清外面,算是貴賓席。
至于三樓,則全是封閉的房間,從外面看,如尋常客棧一般,實際上卻是尋花問柳之所。那些往來的大戶遊商,但凡看中了哪位歌姬舞女,便買下其身上一件物品,作為定金,晚上時再來私會,共度良宵。
“這麼說,這竟不是一般的酒樓,更像是傳說中的青樓?”元洵這才反應過來。
吳含想元洵既是長安來的,家裡又有錢,想來見過大世面,怕他嫌棄這裡的女子,于是道:“這裡的姑娘們雖然性格各異,但人都是很好的。大家是苦命人,出來做生意,賣身賣藝,錢貨兩訖,賺口飯吃,不寒碜。”
其實元洵哪裡去過這些地方?
從小元亨看他哪裡都不順眼,周圍一圈人盯着他,太後怕他誤入歧途,管教嚴格,連找個伺候的宮女都要精挑細選那些長相粗犷氣度恢弘的。登基之後,又被皇後管着,看歌舞也隻能遠遠看着,看上的舞姬歌姬,心思剛動,第二天人都沒了,倒是便宜了滿朝文武,哪裡有他的份?
是以他雖然表面不顯,但心裡其實樂開了花,想着怎麼也得近處看看,一飽眼福。
酒樓老闆娘似是認識夏侯蕩,看見他笑得花枝亂顫,趕緊招呼衆人在兩邊坐下,又讓小二每桌上了四個精美小菜,一壺熱酒。夏侯蕩聞了一下,道:“不要‘竹葉青’,換上次的‘十八仙’”。
老闆娘道:“三當家明日成親可少不了人灌酒,今天喝這麼烈的酒,明日可還撐得住?”
夏侯蕩道:“明日是明日,今日你隻管上。”
老闆娘答應一聲,趕緊讓人換酒。
樂鼓聲起,歌姬蓮步輕移,身姿窈窕,一襲寶藍色紗裙,層層疊疊,上面點點碎金葉子,旋轉起來,如漫天星辰,落入凡間。
與長安的歌舞不同,這裡的舞樂既融合了不少西洲的特點,自由奔放,熱情大膽,又有幾分草原上的豪放粗犷,即使是女性舞者,動作也更加剛勁有力。
元洵看的興起,跟着叫了一聲好。
卻見旁邊來了一群女子,各自在衆人宴幾旁坐下,是來陪酒的。
元洵擡眼望去,吳含身邊的女子長相清秀,十分溫順,在一旁倒酒,吳含這小子,有着和年紀不相符的沉穩,一點沒有害羞的意思,頗為自在,不時和女子聊聊天。
呂裘則顯得過分拘謹,本來元洵就覺得他太過正經,此刻更見他連連推拒女子倒的酒,真是太不解風情。到了最後,反倒是這女子,一拍宴幾,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才大口喝了起來,一副被逼的樣子,頗為好笑。
夏侯蕩旁邊的女子嬌媚秀麗,長得最美,不過他十分不解風情,坐下來就開始喝酒,一杯接一杯,好像這酒壺都比女子惹眼一般,真是暴殄天物。
其餘十幾人,也都表現得像半大的孩子,沒見過世面一樣。當然更純良的人是蘭殊,他連門都沒進,一副驚恐模樣,十頭牛都拉不進來,現在竟然在馬廄裡喂馬!
元洵決定讓他們看看什麼是大人的世界,正想着,一位女子已經在他身邊坐下。
滿袖盈香,雖然香味有點過重,元洵忍住不打噴嚏,餘光所到處,隻覺這女子為什麼比旁的女子高大不少,竟和自己不相上下。
怎麼到他這裡就變了風格?
心下不安,轉頭望去,果見一張熟悉但是他現在很不想看見的臉出現在面前,雖然已經塗脂抹粉,但元洵還是一眼認出,驚道:“孫平,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