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洵平日裡和郎官們呆在一起,多是玩樂,實是因為朝中政事不用他管,奏章早在夏文姜那裡過了一遍,到他這裡也隻是走個形式,他想發表意見也沒人聽,漸漸地,幹脆放手,自去享樂。
不過今日卻不一樣,因為靈州戰後,各人的封賞升遷下來了。
夏萬因為級别已經到頂,封無可封,隻能再加一千食邑,賜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其手下傅曠、章珂、袁骁等中層軍官百餘人,也各自加官進爵,賞賜甚厚。
李放雖然增援有功,但到底沒有朝廷調令,私自離郡,功過相抵,調為懷荒郡郡守。彩衣郡郡守本應由原本的郡丞接替,但夏文姜調了洛陽縣令魏濟過去。而風靈郡郡守的位子,則交由丞相王澤之子,禦史中丞王忠的弟弟王俸。
最後,北地郡郡守汪鴻因為護駕不利,罰俸三年,年底考核上重記一筆,三年内不得升遷。
而跟着元洵的一行人中,隻有林乘風加了一爵,夏侯雄追封官大夫爵位,夏侯蕩授予公士爵位,擔任百夫長,其餘人皆打散,編入北軍五營,從最普通的士兵做起。
“太後這一招真是高明。明面上平調李放,既防止李氏在彩衣郡做大,又可以用李放壓制祁東陽,再來李放有戰功尚且不得獎賞,我們也沒理由替汪鴻請賞,可謂一舉三得。”楊曦看了诏命,連連搖頭,“再者隻厚賞夏侯雄這已死之人,卻把夏侯蕩他們都放到北軍監控起來,以後就是想集合他們都難。”
林乘風也道:“禁衛軍中尚且有一部分都是我們的人,北軍不一樣,我們的人很少,三當家他們進去,隻怕要受不少苦。”
元洵的想法稍有不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的人一直插不進北軍,也許這是個機會。”
楊曦:“陛下的意思是?”
元洵:“北軍中也分派系,如今并州和長安兩派壓制河東、蜀中、西北三地之兵,如果夏侯蕩可以聯合起這些被打壓的勢力,就可以在北軍中站穩腳跟,替我們打開北軍的口子。”
楊曦雖然為人謙遜平和,但到底是世家子弟,寒門子弟尚且瞧不起,更别說夏侯蕩這個連書都沒讀過幾本的土匪了。他猶疑道:“陛下,此事十分困難,要能團結衆人,還要做的隐秘,夏侯蕩年輕尚輕,沒經驗又不讀書,隻怕做不到。”
元洵腦中出現夏侯雄的臉,若是夏侯雄活着,便是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隻可惜……歎了口氣,卻還是讓人招來夏侯蕩,把這件事和他一說。
夏侯蕩自從夏侯雄死後,除了更沉默一些,并無二樣,兩腿大喇喇地坐着,道:“這事交給我,堡中人來不少,分在五營,每個營也能有二三十人,一個頂他們十個,夠了。”
楊曦受不了夏侯蕩這自信滿滿的痞樣,忍不住道:“北軍是皇城守軍,能進去的都是良家子弟,家世優渥,可不是打一架赢了就能收服的。”顯然,他并不相信夏侯蕩的能力。
夏侯蕩挑眉:“那你去?或者你有其他人選?”
“你!”楊曦沒見過講話這麼讨打的人,一時語塞。
“好了。三當家的能力,我是相信的。”元洵從中調和,又取出一塊玉佩給夏侯蕩,“太後的人看着,我沒合适理由不能去北軍看你。你萬事小心,先保護好自己,有大事便讓人帶玉佩去城東五王巷最西邊一家,那裡有人可以聯系到我。北軍水深,先摸清情況,别輕舉妄動。”
夏侯蕩接過玉佩,“嗯”了一聲。
楊曦林乘風又給他介紹了北軍将領的基本情況。他們不知道夏侯蕩能做到什麼地步,但目前沒有其它方法,隻能看他造化。
時間一晃就到了傍晚。
華燈初上,宿衛的郎官各自散去,偌大的乾元殿,一時間十分空曠。
窗外蓬萊池停了隻野鴛鴦,哀哀鳴叫,想是失了配偶,四處搜尋。鳥兒尚且知道忠于配偶,可人呢?
在夏舒心中,夏氏的榮耀和皇後的地位都比他重要,他不過是能讓她懷上皇子的工具,想及此,又覺得沒意思,兩個人過日子還勾心鬥角的,不如一個人呆着好。
賀喜又催了兩次,元洵不耐煩,讓人找了尹子悅過來解悶。
尹子悅果然是尹子悅,剛進門就直奔主題:“陛下,臣帶了好東西來。”
手一伸,“賢者香”三個大字明晃晃貼在藥瓶上。
“……”元洵一把抓過瓶子扔到蓬萊池裡,怒道,“你整天腦子裡都想的什麼亂七八糟東西?叫你來陪朕解悶,不是叫你來當太醫的!”
尹子悅也是個奇人,見元洵發怒也不害怕,不慌不忙道:“臣腦子裡都是怎麼讓陛下開心,不想反而讓陛下更生氣,臣之罪,臣之罪。陛下,臣新學了個曲子,給陛下演奏可好?”
尹子悅雖然風流,但有風流的本錢,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尤其是彈得一手好琴,陽春白雪,下裡巴人,信手拈來,能讓無數女子或喜或傷。
一首曲子緩緩彈來,如女子不得良人,低低哀訴,不過分凄怆,又帶惆怅,千回百轉,清越悠揚,元洵聽着心情好了許多,等他一曲彈完,贊道:“幾月不見,你的琴技又進步了。”
“在陛下面前獻醜了,”尹子悅這張嘴是管不住的,接着道,“這曲子,是丁奉丁中郎将所作,風靡整個長安城的酒樓,其中情愫真是感人至深啊。”
“?”元洵剛緩下去的心又提起來,這個尹子悅,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丁奉的情愫是對着誰?是對着太後,他名義上的娘!他抄起一個酒杯扔過去,尹子悅忙道:“音樂是音樂,人是人,陛下不能株連啊!”
“不能株連,朕誅你九族!”元洵心道。
可他尹子悅這個活寶也不是容易找第二個的,想了想又招呼他過來,問他:“你經驗多,知不知道什麼法子,可以發乎情止乎禮,又讓女子滿意的?”
他說的委婉,但尹子悅的眼睛瞪大了。
“陛下真的是——”
“問你你就答,别亂猜!”元洵踹他,“敢說出去,斬立決!”
尹子悅趕緊正色道:“普通女子可以投其所好,喜歡錢的給錢,喜歡風雅的送書送琴,不過嘛——”
“不過什麼?”
“不過皇後娘娘什麼都不缺,這法子不好使。”
“……你下去領二十個闆子。”
“陛下,臣另有主意!”
“快說!”
尹子悅思索片刻,自信笑道:“賞不行,咱們可以罰。有些女子,平日自視甚高,送什麼她都看不上,臣就先對她極盡所能的好,然後再把這好全部收回來,讓她從天上一下子掉到地上,她必定不适應,開始步步後退,隻盼望臣再對她好。這時候,她就不敢再對臣要求許多,臣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尹子悅說完,頗為自豪,元洵看着他,一臉譴責:“你可真是個人渣。”
尹子悅臉皮夠厚:“陛下,非常時期用非常辦法。陛下對娘娘已經夠好,可娘娘總變着法折騰陛下,陛下施以小小懲罰,沒什麼大不了的。”
元洵掂量片刻,還是覺得不妥:“皇後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她,她跟你那些女子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