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洵道:“要丁用死有何難?朕此番開口,讓太後懷疑猶豫,如此丁奉必然覺得還有機會保住丁用,兩人綁得更緊,我們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随後幾天,丁奉果真如元洵所料,各種袒護丁用,惹得很多大臣不滿。
然而又過兩天,他的态度卻突然反轉。不僅親自鞭打丁用,甚至斬了他頭去向太後請罪,說是自己受丁用蒙騙,一切是丁用所為。
夏文姜見丁奉大有悔過之意,此時又有赦免丁奉的借口,當即不再追究,把丁用首級當堂展示,以平息衆怒。衆臣雖知道太後偏袒,但丁用已死,也不好多說。
散朝後,楊曦頗為奇怪:“丁奉何時有這般見識,怎麼會突然這麼狠得下心?”
元洵道:“他背後還有高人。去查查他最近見了什麼人,手底下新收了什麼門客。”
此事之後,不知道丁奉是不是受了驚吓,竟一反常态夾起尾巴做人。不僅每日打扮的十分樸素,出門辦事也各種低調,甚至連抄家判刑的力度都變輕,饒過了一些以往和他做對的官員,出乎不少人意料。
對此楊曦頗為不忿:“本來丁奉再這麼倒行逆施下去,必犯衆怒,誰知道他怎麼突然改了性,反和各家關系緩和起來,現在倒是不容易扳倒他。”
“看來是他背後高人支的招。”元洵不以為然,“其實他這樣未必是壞事,也可能是自尋死路。”
丁奉做的那些事能活到現在,靠的不是百官公卿們心慈手軟,而是夏文姜包庇縱容,因為夏文姜知道丁奉除了自己毫無依靠,必對自己忠誠。
而現在丁奉去緩和朝中關系,不管是有心無心,都會引起夏文姜警覺。一隻有了其它選擇的狗,再表忠心,也不會得到夏文姜這種多疑之人信任,反而會促使夏文姜另尋替代之人。
隻是元洵想不通的是,給丁奉出主意之人,是想不到這一點,還是有什麼别的考量?
丁奉能這麼做,是不是說明夏文姜那邊出了什麼事,讓他覺得再為夏文姜效力不安全?難道是夏文姜的身體……
他在宮中的人手不多,還得防止被夏文姜察覺,很多時候隻能靠衆人行為來反推發生了什麼事,十分冒險。這次春選,他真的要選幾個聰明的貴女來替他打探後宮情況,有時時機隻在一瞬,他不能錯過。
“其實臣還有一事不懂。”楊曦又道,“大司農以往總是附和太後決議,上次上朝竟然站在陛下這邊,這是為何?”
元洵道:“如今長安六姓中,韋氏雖然男丁多,但擔任的都是微末官職,他這個族長再不想點辦法,韋氏就要沒落了。”
“既如此,若是陛下示好,韋氏也可為陛下所用。”
“确是如此,隻是此事得做得隐蔽些,且韋崧為人易驕狂,也不能讓他太得意。”元洵想了想道,“上次讓你打聽采選的事,進展如何?”
說到這個,楊曦頓了頓,有些艱難開口:“本來不少世家都打算送女兒入宮,不過自從聽說陛下不舉……大都換成了旁支的女子。”
“……”元洵又想把尹子悅拉來打一頓,“算了,重點是人要聰明伶俐。過幾天寒食節後有宮宴,不少官員家屬會進宮,你屆時親自去看,選上幾個。”
夏舒這邊,自從和元洵在乾元殿不歡而散,兩人都像堵着一口氣,誰也拉不下臉哄誰。
為此最焦急的是楊琬,因她是椒房殿的管事宮女,日常便與各宮中人往來,各宮中人态度是好是壞,皆一目了然。
這些日子因為帝後吵架傳言,不少宮人态度不再恭敬,有些甚至跟她直接叫闆,她心中擔憂,自然想方設法給夏舒出起主意。
這日,宮中新裁了一批袿衣,楊琬看中一件,月白底子,外攏藕色輕紗,燕尾繡着合歡花,長帶飄飄,動若流雲。她特意拿給夏舒看:“聽聞娘娘以前最喜歌舞,穿上這衣服在皇上面前跳一曲,定能重獲聖心。”
楊琬并未看過夏舒跳舞,她說的以前,還是先帝朝,夏舒年少進宮,養在夏文姜身邊時。
誰知夏舒聽了卻冷下臉:“以歌舞博寵,是先帝朝沈昭儀所為。沈昭儀的名聲,難道還要本宮多說?本宮身為皇後,怎能自降身份,做這種狐媚之事?傳出去若人皆效仿,本宮怎麼管理後宮?以後切莫再提歌舞之事。”
楊琬本是好心,哪知夏舒反應這麼大,甚至拿出皇後的架子,心中委屈,把衣服一扔,賭氣道:“你和陛下吵架心情不好,就拿我撒氣。是,我是不懂你那些管理之道,我隻知道後宮女子誰不求皇上寵愛?我這一番心思,也不知道是為了誰!”
夏舒見楊琬真生了氣,自知剛才反應過激,拉過她手道:“好了,剛才是我話說重了,我給你賠不是不行?隻是你需知道,外面多少雙盯着我,想尋我錯處,我不得處處小心才是?”
楊琬道:“跳個舞怎麼了?為什麼要小心?再說你給皇上跳,又不是給外人跳,他們管得着嗎?”
她見夏舒搖頭,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更是焦躁,抓着夏舒手道:“自打你入宮我便跟着你,我對你的心你是知道的。這些日子你和皇上冷戰,我怕你心煩,也不敢多說什麼。可這後宮畢竟皇上最大,太後再強勢,也不能押着皇上到你這兒過夜。更别說這幾日玉衡派了教導女官去太尉府,定是起了迎夏珠小姐入宮的心思。你若再不加把勁,生個皇子,日後這日子隻怕有的受!”
她年方二八,說話卻極為老成,夏舒瞧着又是好笑又是欣慰,安撫道:“有些事急不得,皇上那裡我自有打算,你且别急。”
又讓她别急!
這句話楊婉都聽膩了,這次斷不會讓夏舒輕易蒙混過關:“你有什麼打算不能和我說的?别以為我不知道,這幾日你譴夏渾私下去見丁奉,到底是什麼意思?你不是很讨厭他?萬一被皇上知道,他更不會理你了!”
“呸呸呸,烏鴉嘴,”夏舒輕輕拍楊琬臉頰,她不想再糾結于此事,妥協道,“行了,我聽你的,你去找一件素雅點的宮裝,我穿了去給皇上道歉行了吧。”
楊琬這才喜笑顔開,夏舒又道:“還有件事需你去辦。你一直查不出玉衡在何處煎藥,寒食節宮中禁火,但玉衡若要煎藥,必然生火,正是你調查的好時機。你派人仔細盯着,最好查出她于何處掩埋藥渣。”
楊琬曰諾,笑着退下。
夏舒搖搖頭,目光又移到那件舞衣上。
衣服确實精美,不知花了多少匠人多少日夜織成。隻可惜,所有有可能暴露她身份的事情,都要被除去。
夏舒将舞衣扔入炭火,火焰躍起,照亮她素白清麗的臉。她是瓜子臉,下巴尖尖,小巧的鼻子秀挺,于玲珑溫婉中又有幾分淩厲。
夏文姜卻是鵝蛋臉,駝峰鼻,據傳夏舒剛進宮時,和夏文姜長相有七分相似,到底是姑侄。
“夏舒,你不要恨我……”夏舒對着炭火,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