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幾歲去的樞城?”
“我一出生就在樞城,小時候做水手,大了做情人。”
麻霆君歎道:“唉,又騙人!”
俞平學他說話:“唉,你看看,總是把我想得這麼壞!”
麻霆君被他哄得高興,心中疑惑卻消除不了,再提幾個問題問他;俞平倒是油嘴滑舌,說話半分真半分假,麻霆君較勁起來,他隻說他記不清楚。
再聊了會,前菜上來了,綠油油一盤沙拉,淋着淺咖色醬汁。俞平叉了塊,偏偏吃中的菜葉是苦的,嚼了兩口立馬皺起一張臉,好不容易吞了下去。麻霆君看他模樣痛苦,嘗了塊一模一樣的,表情卻是無比鎮定。
俞平好奇道:“這麼難吃的葉子,你怎麼吃得下去?”
麻霆君糾正道:“從來沒有難吃的食物!你要是感到不好吃,不妨咽得快一些。”
俞平照他的方式再嘗試一輪,菜葉難吃得原封不動,灌了幾口檸檬水緩解,嘴裡苦澀依舊;他忽然福至心靈,問道:“你平時有什麼不喜歡吃的東西?”
麻霆君老實道:“沒有。”
沒有?俞平也對他無話可說。正菜上了四五盤,香氣撲鼻。麻霆君開一天車,晚上再要負責回鹭鎮,一時間狼吞虎咽。俞平見他吃得實在有食欲,被他帶動的多吃了些。
待到奶油蛋糕最後端上桌,誰的胃裡也沒什麼餘地;麻霆君非要點最大寸的,生生占了整個桌面;鄰座的孩子看了起攀比之心,伏進父母懷裡哭叫起來。落得大部分人都不滿意的結局。
俞平着手往蛋糕上插蠟燭,圓滿地繞着邊緣一圈,正好二十一根。
“有這麼巧!”俞平劃亮火柴,邊點蠟燭邊說,“既是五爺給我過的生日,就按五爺的歲數慶祝。”
火苗不止跳動着,像是牽手跳舞的小精靈,多點一根便多了一個新舞伴。麻霆君也不推脫,看他一根根蠟燭點過去,才笑道:“該許願了。”
又不再是小孩子;大庭廣衆之下,叫俞平擺許願的姿勢未免強人所難,隻是稍微垂着頭,盯着蛋糕中間巧克力上的祝福語,思緒鑽進巧克力英文字甩尾打出的圓圈。上次吃蛋糕竟在半年前。
——半年前又竟在香島。說是為他慶祝生日,一個客人都不能請。香島襲英國傳統,遇上聖誕節,家裡的舞廳改生日宴廳,禮物小山似的堆在乘船來的冷杉樹下,一張張祝福卡片翻看過去,俞平回想起他們音容笑貌,身邊卻是空無一人。
那夜窗外大霧不散。最後俞平翻了陽台,一路逃到街上,再被家裡的傭人識破,押上轎車回去。
空曠的舞廳裡俞平許不出願望,法餐廳裡他照舊落寞着,隻記得曾經甩不脫孤獨的日子。十八歲便是如此凄涼地開啟了,坐車回家的冤屈一輩子刻骨銘心。他總抑制着不去想,要叫海難卷過一切,誰知孤獨比仇恨更加難熬,盡是暗自神傷。
香島山霧出名,随他一道出走,薄薄蒙在眼前。此番水氣卻濃重了些,凝神一想,發覺是他不經意濕了眼眶。
麻霆君正等他吹蠟燭。他什麼願望也沒許,潦草吹滅了事;麻霆君又不解風情,傻傻擺着笑臉盼在他眼前,道:“許了什麼願望?”
世上有這般沒心沒肺之人!俞平看他實在明朗,再要傷心倒也不堪實際,随他一起笑着:“願望之所以是願望,正是要藏在心裡的,怎麼能告訴你?”
“要是你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夠幫你實現。”麻霆君笑道,“過生日當然講究儀式,可惜你告訴我實在臨時,我什麼都沒有準備。不如今晚在樞城留宿,明早一起去挑禮物。”
麻霆君說得實在坦蕩,俞平笑而不語,挖了塊奶油吃,心裡推敲他的用意。
麻霆君又道:“你要是擔心詹老闆說你,有我做擔保,不會怪在你頭上。不要說是兩天的薪水,就是兩個月,兩年,我也替你抵給他們。”
“有五爺陪我過生日,就是最好的禮物了,我不多求什麼。”
俞平多嘴道,“以往也沒有朋友陪我過生日……唉呀,誰叫我隻是個下人!”
他再朝麻霆君眨眨眼睛,一切言語中的簍子便被補上了。麻霆君心思不太複雜,張羅着切蛋糕。俞平分到一塊規整的,歪斜的一塊則在麻霆君碗裡。
麻霆君忽然開口道:“新的一歲了,要不要換一種生活?”
俞平愣着。麻霆君看他當真不作表态,兀自慌了,又道:“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不論是生日還是什麼節日,我都願意陪你一起過。”
俞平才肯笑道:“我以為五爺也想叫我陪到床上去,果真是我多心了。”
麻霆君讪讪笑了下,原本沒往這方面想,被他一說還真動了幾分心思;俞平卻是美好與遙遠并行的,尤其是眼眸澄澈透明,襯他的邪念實在見不得光,隻好埋頭吃起蛋糕。
蠟燭熄滅的白煙在餐廳彌散開來,祝福萦繞他們不到片刻,立刻被嘈雜聲打斷。
樓下起騷亂,以至二樓的人流紛紛吸引至樓梯,膽大的往樓下跑,膽小的扶在欄杆旁看熱鬧,剩下麻霆君和俞平不明所以,光顧着挂念奶油蛋糕。
“發生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