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光鮮亮麗一回,俞平不敢太招搖,捏着一盒雪花杏仁片,躲在郁蕙心身後一起走。還不知道麻霆君在哪個廳,後背猛然被人一拍:
“哇,不愧是五少奶奶,已經脫胎換骨了,我們都認不出來!”
蘭香本是特地來捉弄俞平,就怕自己的口舌欠缺火候,看見郁蕙心了,忽然變得十分害羞,反而鑽在俞平身後。郁蕙心回過頭笑一笑,她更是說不出話,把俞平的羊絨衫攥了一把絨毛在手心,語氣催促地問道:“平兒,她是誰?”
俞平介紹她們認識:“這是郁蕙心,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你當她也算我的姐姐。”
郁蕙心道:“少奶何出此言?平時可沒把我當作姐姐。”
蘭香笑了一陣,照舊腼腆,道:“我是詹蘭香,是平兒的小姊妹。”
拉來詹蘭竹,又道:“這是我的哥哥詹蘭竹,也是平兒的哥哥。”
隻有郁蕙心知道他名字寓意,便道:“憑兒?怎麼變成憑兒了?”
蘭香笑道:“這就要問五爺了,五爺講得出他為什麼是平兒。”
姑娘之間沒有玩不好的,尤其為了一位談四奶奶、一位麻五奶奶,立刻有說有笑地熟絡起來。一旁受到冷落的二人自動組成一隊,詹蘭竹指着遠處,朝俞平道:“看準了,以我在樞城兩年的時間打包票,那個洋人邊上穿西裝的,大有來頭。”
俞平眼睛眯一陣——詹蘭竹嘴裡提及的顔青,捕獲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扭頭來抛一個媚眼,一見是俞平在其中豔光四射,立刻吓得魂不附體,口型都變得結結巴巴,躊躇一陣,走上前來。
詹蘭竹不知道他正為他們而來的,隻不想被他聽到,抓緊時間,又道:“他是樞城出了名的浪蕩公子,連我都知道……”
這位浪蕩公子恰是在他們面前停止的。詹蘭竹發了怵,緊張道:“他不會聽見了吧?”
縱使他的聲音響到這三人一清二楚,他依然扯了更大的嗓門,掩耳盜鈴,鞠躬道:“顔二爺好!”
顔青早顧不上他:
“俞……俞先生。”
顔青吓得直哆嗦,玻璃杯打在手心裡叮咚作響,道,“聽說前陣子您頭疼,來樞城治病,診所就在我家旁……我……小人真是無能……也沒能為您出力……”
這種人俞平見得多,以往談公館的宴會請賓客,總有喝的酩酊大醉對他出言不遜的,往後看見翡翠扳指,一切酒都醒了。顔青混入其中,還有幾分率真,除去情愛,或許稱得上是個好人。
他不想為難顔青,便道:“沒事的。”
郁蕙心拍着顔青的肩膀,笑道:“人家就是因為看見你才不高興的,趕緊滾吧。”
蘭香幫忙道:“對,這位已經是五少奶奶了。”
顔青準沒預料到麻霆君狗膽包天,十足吓一跳,又道:“我滾,我滾。”
走時不忘湊在郁蕙心耳畔,道:“四爺回來了,這事是真的嗎?”
郁蕙心瞄一眼俞平,笑道:“早呢。何況他要報複的人多了去,輪不到你。”
“他那麼‘見不得光’,除了我,還有誰得罪他?”
“麻霆君麼,你我心裡都門清。”
顔青苦澀一笑,感情複雜地望了眼俞平,走回哥嫂身旁。
詹蘭竹不可思議,拉着俞平,道:“你有這麼大的本事?”
蘭香不知天高地厚,替他回答了:“找得靠山好,什麼都不用愁。五少奶奶,是不是?”
俞平耳畔有些發燙,把雪花杏仁片先交到郁蕙心手裡,才有空撥了頭發,道:“沒有五少奶奶。”
蘭香笑道:“沒有五少奶奶,怎麼穿着五爺的衣服?”
生日宴上的奶油蛋糕是樞城買回來的,一類顔色做了一隻,鋪滿一張長桌。麻霆君清點完後廚事宜,出來見到俞平與郁蕙心周圍圍了一圈,自己必然是擠不進去了,便亮出個點子,支了阿吉把他們打發開。
胖子吆喝道:“對不起,對不起,各位停一停活計,來切蛋糕了!”
人群簇擁至長桌旁,阿吉反而把他們往外沿拐。他平日調皮搗蛋慣了,見到郁蕙心也服服帖帖,想來她和俞平關系不錯,再有蘭香蘭竹坐鎮,便格外賣力,油腔滑調地說開了:
“我們五爺年方二二,儀表堂堂,待字閨中,潔身自好。”
阿吉朝俞平努努嘴,又道,“包那位滿意。”
郁蕙心哈哈大笑,提高了音量,道:“麻霆君,怎麼不讓憑兒切蛋糕!”
Wilson支持道:“霆君,我教過你要紳士,be a gentleman!”
麻霆君早有此意,隻怕俞平不買他的情,雙方都下不了台,此般要為俞平拒絕,然而人群之中鑽出來一隻白狐狸,輕悄地繞上了他。
衆人皆是屏息凝神,阿吉緊張地踮着腳。以阿吉的眼光——對白鹭鎮而言,俞平着實是妖孽。僅僅擡眼瞥一眼麻霆君,好像他身後九條尾巴正施展開來,順着麻霆君的腳踝向上纏,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嚴絲合縫裹着他每一寸。這還僅僅是一瞥。
阿吉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卻見俞平的臉上難得的甯靜,好像什麼表情都沒做,又好像什麼都做了,逼迫麻霆君與了自己,吻得情不自已,難舍難分。
五爺身上的血淚還不夠說明麼?人真是不能貪心:談憑玉十萬大洋沒混着,樞城的快船沒乘上,竹籃打水一場空便算了,本來無塵埃;誰知撈上來個狐狸精,是福是禍都道不明。
阿吉怔怔捂着胸口,隻覺得一顆心懸至嗓子眼。
“刀呢?”
俞平笑道,“拿什麼切蛋糕,直接劈開嗎?”
瘦子本就提防着他,此時更是早早做了準備,百毒不侵,勉強算個能夠活動手腳的,把浸在熱水裡的蛋糕刀擦拭幹淨,遞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