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
“嗳,二爺。”
明裡暗裡鬥到現在,誰都不肯服軟,更不用說回歸原本的姐弟稱呼,便一直這麼叫下去了。談文翡牽着她起身,一并坐在噴泉的大理石台上,開口道:“家裡事情多,你一個人操心起來,也不容易吧?”
談皎道:“還可以。”
談文翡道:“我年後去京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你要是有困難,随時聯系我。”
談皎卻道:“走了好,别回來了。”
談文翡輕輕一笑,道:“過年了,不肯祝福我嗎?”
談皎道:“外頭沒人奉承你了?”
他自讨沒趣,笑了笑作罷,道:“憑玉回來吃年夜飯嗎?”
談皎像是沒有聽見他說話,凝神望着遠方。談文翡逆着她的盤發,看她小小側臉。風把她兩根鬓角撥得猶如倒吊的麥穗,搖曳不止。談皎是很美的。
他們真正認識了二十餘年,想來難免會恍惚。掌了權的女人是最恐怖的,因為範本稀少,無論做什麼都琢磨不透,駭人又合理。
他從來不愛女人,哪怕是郁蕙心。
他也從來沒把談皎當作過女人。把她擺在男人的位置上,她是個利欲熏心的軀殼,是被腐蝕完了的鬼。
他甚至不能恨她。恨是一種微妙的許可,一類悄無聲息的愛。家裡兄弟姐妹,有兩個已經被她拖下了水,其中談憑玉運氣好,死裡逃生——他的世界裡斷然不能出現她的影子,他有名有利,有大把年華,不至于陪她暗無天日。
“憑玉死了。”她忽然開口。
想來又是她内心世界的色彩。談文翡不置可否,起身要走。
談皎叫住他:“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談文翡回頭道:“可以。”
“你不是去京都?随便路過什麼神社,替我求個福。”
“求什麼?”
“我不挑的,畢竟我也不信。”
談文翡走得早。談皎獨自坐至午夜,方才動身。
單龍在大廳值班,見了她,颔首問好道:“大小姐。”
談皎掠過他,忽然腳步一頓,道:“我弟弟還好嗎?”
“少爺……”
單龍有些難堪,尴尬一笑,才道,“少爺好像在給人裝金絲雀。”
“讓他去吧。”
其他人睡得都早,燈熄了大半,又不至于黑,公館裡混沌沌的,談皎提着裙擺,一階一階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