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又用一番手段,将蘇羅桃松安插在宋蟬身邊,一同進了國公府。另增了一名紫英,年紀更長一些,為人沉穩機警,以防不時之需可以照應。
宋蟬進陸國公府的那天,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
坐在馬車内,宋蟬神情有些不安,紫英寬慰道:“娘子不必擔心,所有的人事,大人已經打點好了,娘子的身份不會露餡的。況且公府老夫人最喜歡漂亮的孩子,姑娘生得好,老夫人定會喜歡的。”
紫英這話倒不是隻為了寬慰宋蟬。
經過這些日子每日補品湯浴的調養,宋蟬已出落得愈發明麗動人,雪靥勝雪,唇若含丹,清麗得不可方物。
莫說是陸老夫人,哪怕是京城公子們見了,也想要垂憐一二的。
饒是如此,宋蟬心裡還是不免生出些怯意。
關于紀婵過往在家中生活的一些細節,宋蟬早已熟記于心,而且演練過很多次了。哪怕真有什麼,以她的靈活機變,應當也能應付過去。
她倒不是擔心這個。
隻是一來,紀家落魄前,紀婵也是請了先生學習的,詩文學問卻不是宋蟬擅長的東西,即便這些日子勤學苦練,終究是幾日之功,難敵人家多年的積累。
二來,陸國公府内部關系錯綜複雜,而她素日在花月樓長大,見聞有限,雖從前與達官貴人的家仆打過交道,但也不過是皮毛。
對她來說,來到這樣的地方,就像是将常年生于陰暗的人驟然在光下,會不自由自主地感到畏懼和無措。
馬車緩緩停在國公府煊赫的高門前,宋蟬仰頭望着那高懸的門匾,心中五味雜陳。
門房通報後,很快便有婆子迎了出來,為首的婆子客氣地喚了一聲“表小姐”,便指揮小厮幫她們搬拿行李。
隻是臨近門前,眼神極快地在她們身上打量了一番。
即便這細微的神情已極力壓制,但宋蟬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其中暗藏的輕蔑。
倒也不意外,畢竟這些在國公府待久了,連仆人都是高尋常百姓一頭。
而像紀婵這種身無背景,全然來投奔的親戚,能不把嫌棄寫在臉上,已是大戶人家的體面。
宋蟬咬了咬唇,低下頭,裝作沒有看到,跟着她們身後進了府。
上次來找陸湛雖也是在國公府,但是也隻是從偏門直接進了陸湛房内,且并沒有心思細看。
這次卻大不相同,畢竟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要住的地方,宋蟬不免多留了些心。
一路沿着抄手遊廊前行,園中奇花異草遍植,雕梁畫棟,樓閣軒昂,入目處竟是無盡尊貴繁華。
國公府實在是大得令人訝然,一行人足走了一刻鐘,才将來到老夫人的正廳。
老夫人尚在洗漱,家中幾個姊妹已站在廳中。
“紀妹妹,我們幾個聽聞你來了,特地來看看。”
首先出聲相迎的是國公府的大小姐陸蘅,與大公子一母同胞,為人素來端方守禮,頗有高門長姐風範。
一位嬌俏明豔的小娘子從她身後走出來,正是二房所出的陸泠。
從宋蟬進屋開始,陸泠便早将她打量了一番。
模樣倒是清麗,但身上穿的早已是京中過時的料子,顯然是窮酸破落戶出身。
她本不願與之多話,可她素來與陸蘅愛争風,陸蘅都先開口示好了,她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她可不想被新來的紀家丫頭被大姐姐拉攏了去,沒得礙了自己的眼。
于是笑問:“紀妹妹身上用的哪家的香?聞着倒是特别呢。”
宋蟬不敢過于冒尖,隻謙虛回話:“是我閑時自己随便做着玩的,不值幾個錢的。姐姐們若不嫌棄,之後我也為姐姐們做些。”
宋蟬話中滴水不漏,早在入府前就聽紫英說起這兩位小姐之間的“往事”,她自然不願意剛進公府,便被攪入這趟渾水中。
陸泠也不是真的想要,不過随口問問,見宋蟬這麼說,也隻是假意承情:“那自然最好了,我先謝過紀妹妹。”
宋蟬的目光卻落在另一名始終未曾開口說話、身量尚小的娘子身上。
想必這就是三房所出的陸芙了。
三房素不受寵,陸芙性子也軟,上面又有兩名姐姐壓着,日子定是艱難。
這倒與她現下的境地相似,宋蟬心中想着若有機會,陸芙倒是可以深交。
“是紀姑娘吧?”
四人正交談着,裡屋傳出來陸老夫人的聲音。沒多會,便見三五名丫鬟簇擁着一位衣着華貴、氣質雍容的老婦人走出來。
陸老夫人坐穩後,便向宋蟬招招手。
“快坐過來,讓我細看看。”
老夫人握着宋蟬的手,細細打量了一番,眉目慈祥地關切道:“一路過來累着了吧?”
宋蟬早習慣了一人生活,自幼沒有長輩照拂,如今有個老太太這樣握着她的手給她關懷和體貼,心中不由有些觸動,卻又生出了些莫名的内疚。
她搖搖頭:“托您的福,得公府的人一路貼心照護,阿婵并不算累。”
老夫人見宋蟬言辭妥帖,又從她眉眼間窺見幾分故友的模樣,不由得思及往事,愁上心頭。
“你這孩子生得漂亮,可惜命竟這樣苦……”
老夫人不禁感慨着之前的姐妹情誼,宋蟬聽着别人的故事,雖無甚實感,卻也老實按照紫英先前教的,一一叙述了家中的事情,與老夫人說了家常,又同衆姊妹用了午膳。
末了,老夫人吩咐幾名小姐:“你們紀妹妹身世可憐,之後同在府中吃住學習,你們要多照應她一些,明白嗎?”
幾個姑娘紛紛應是。
老夫人年紀大了,身子也一般,到了要服藥的時候,最後老太太帶一句,先安置好了,待晚些時候再往前廳去見其他兄弟,一同用膳。
宋蟬便随着幾名姑娘一同往廂房去了。
走在路上,正好看到另幾個小厮正往東廂房方向搬運許多箱子行李。
宋蟬有些好奇,便随口問道:“府中近日還有新客嗎?”
陸泠搶先一步回答:“并非是什麼新客,隻是三哥哥要回來住了。”
“也不知道怎麼地,之前三哥哥都住在外面,最近竟是回來得勤了……”
旁人或許不知其中緣由,宋蟬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無非是要日日夜夜地盯着她的行蹤罷了。
宋蟬正走神想着事,便聽身旁的陸泠又說:“等晚上用膳的時候,你便能見到大哥哥和三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