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今夜屋内太涼,又或者是今天他太累了。陸湛竟然沒有立即推開她,而是放縱了自己,貪戀這片刻的溫軟。
那抹瑩白而豐腴的雪脯緊貼着他的肩膀,他隻需稍一低頭,便能放肆掠奪,留下他的印記。
陸湛攥緊了掌間的白玉杯。
一滴熱茶因搖晃滲出杯沿,恰好落在他的虎口上。
他卻不覺得燙。
沉默良久後,他扣住她的細腕移開,淡道。
“我亦不喜歡這種風塵的把式。”
宋蟬離開,陸湛推開了窗,倚窗而坐。
夜風從窗外拂進,似乎逐漸吹去了心底的一點躁意。
手中的茶已然涼盡了,但他的懷内,仍有将才那片溫軟的餘溫,與她發尾的一縷淡香。
拂之不去,萦繞不散。
平生第一次,有女人敢這樣貼近他的身邊。
從掌棋者來看,陸湛不喜歡棋子有自己的想法,脫離他的掌控。
但從男人的角度來看,他似乎并不抗拒這樣的感受。
*
京中一廢棄私宅,陸沛起身系上中衣,往榻裡淚眼婆娑的女人看去,發自心底的得意出聲:“你瞧,這事兒倒也不難受對不對,你早從了我,哪還有先前的苦頭吃。"
陸沛傾了傾身子,向那女人繼續安撫道:“你若聽話,留我身邊做個一兩年的暖床,到時候給你找個京中莊稼漢子嫁了,豈不比你和你老爹相依為命過活的容易。"
陸沛也不管人答複,隻又燃了幾盞燈,把屋裡照的亮堂堂的,仿佛這是件多大的喜事兒,不顧身後傳來隐隐的啜泣聲。
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兒,木已成舟,貧戶出身的女子,長得太過嬌美本就是個罪過,能被他看上,再嬌養兩年,已是天大的恩賜。
先前也有賴上的,隻打發點銀子便罷了。
陸沛行事荒唐,去年醉酒當街調戲了人婦,又搬弄家世名諱。事情鬧大,人家找上門來,叫陸國公顔面掃地,關起門來把陸沛一頓好打,虧是趙小娘哭喊攔着,否是雙腿要落下殘疾。
每每思及此處,陸沛大腿根便隐隐發痛。此番實在是這小娘子太過貌美,這才一時把持不住。
陸沛還在回味剛才的雲雨之遊,屋外便響起急促的叩門聲,道是趙小娘尋他。
陸沛急正了正神色,想消息應不會走漏的這麼快,隻是絕不能叫人看出自己又犯了老毛病,否是再也沒人能保住他。
臨走時,又交代身邊小厮幾句,那幾人跟陸沛多年,處理這種事兒還是娴熟得很,甚至還能從中扣下些錢來,便樂得答應下來。
回到陸府,陸沛走的急,腳下也發軟,因而面上通紅,還發了一層薄汗。
“你又是去哪裡頑鬧,入夜了也不見得人。”趙小娘一邊責備,一邊遞上了擦汗的帕子。
“不過是好友相聚,邀我去喝了幾杯,難不成這也要說我,我是真委屈,這家裡我…”陸沛越說越來勁,險些将自己唬過去。
隻因陸沛自上次挨了一頓狠打以後,便老實了很久。他既如此說,趙氏憐子,倒不好再委屈了自己孩子,忙拍了拍陸沛臉頰。
“娘不是不放心,我兒乖順,娘心裡知道。”
趙氏将早備好的吃食着人端上來,續言:“半月後府中要開一場詩會,屆時應有不少高門貴女,借機相看,你趁着這些日子做做學問,到時精神點,好讓…”
母子一個性子,趙氏還沒說完話,陸沛便急着打斷了:“詩會?”
“那紀婵也會去嗎?”
趙氏大駭,一時竟不知他與紀婵是何時見上的面?心中頓時驚慌起來。
*
天色将破曉,琺華寺已然揮動鐘杵,向山頂鐘樓裡的碩大銅鐘撞去。
雄渾而悠長的鐘聲杳杳,穿透清晨薄霧,驅散凡塵雜念。
山間的青石闆路,陸湛循鐘聲拾級而上。
他今日隻帶逐川一人,改穿一身青布素衣,料子質樸無華,腰間别了把佩劍,樣式亦是極為普通,隻是難以掩蓋與身俱來的矜貴氣質,總忍不住想要讓人多看幾眼。
正殿内,住持領着僧衆正在誦經做早課。
陸湛從未來過琺華寺,既是因為他不信天命,且身上殺孽太重,在這佛門淨地格格不入。
除此之外,他知曉母親與哥哥被供奉在此處,每年除卻着人捐贈香火,從不敢親自祭拜,惟恐近鄉情怯。
開春趙氏說捐了筆香火,說是重修了後山的尼姑庵,若非今日要來寺廟查清心中疑窦,他依舊不會踏入琺華寺一步。
山路崎岖,石階濕潤,陸湛勉強發力才不至于踩滑,可見此路鮮有人至。
行至過半處,廟宇飛檐才映入眼簾,陸湛腳下不曾懈怠,放眼望去,不過是尋常規制,若說精細,卻也隻是高梁描繪處見工匠手筆。
這一大筆錢,究竟花到哪裡去了。
陸湛負手立于高門緊閉的殿前,他不信神佛,卻在此刻垂首閉目,他心中隐隐有種預感,卻期盼不要那樣難堪。
“逐川,推門。”
塵土紛飛,舊木磨擦而生的吱呀聲驚起深山鳥獸。
塵埃落定,大殿内唯有一張八仙桌,再無旁物,一切朽敗的仿似隔世。
陸湛不作他言,隻靜靜地跨過赤紅的高檻。
逐川不敢擡首,更不敢應聲,過了半晌,隻聽得陸湛飄來一句:“将那日回話的姑子,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