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習習,竹影婆娑。
陸沛與陸泠的聲音還萦繞在耳邊,宋蟬雙腳像是被釘住了一般,片刻後才如夢初醒,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逃離。
卻被陸泠挽住了胳膊。
“瞧見了嗎?三哥哥旁邊那位便是京裡有名的薛公子。”
陸泠又不免點評幾句:“其實要我說,三哥哥的容貌氣質都較薛公子更勝一籌,不過是他性子太過疏離,整日冷着一張臉,京中的貴小姐哪裡還敢親近。”
這并非是虛言。
宋蟬擡起眼便看見兩名郎君走在一起,身姿高俊,行舉極盡優雅,行動間衫袍翻湧似雲浪,活像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若是在街上見到這樣俊朗的陌生男子,宋蟬也會忍不住駐足想要多看兩眼。
可偏偏那人她不僅相識,昨夜甚至還剛與他共處一室,肌膚相親,舌齒交融。
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荒唐事瞬間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宋蟬甚至感到唇瓣微微顫抖,泛起一陣酥麻之感。
此刻再想走,已經晚了。
兩名郎君已從回廊盡頭走來,站在他們面前停下腳步。
宋蟬下意識地垂了眼,又不自覺将領口緊了緊。
隻是即便她沒有擡頭,也能感受到頭頂陸湛的目光。
就像盛暑刺目的太陽,避之不及,她隻能赤裸裸地接受煎熬的炙烤。
“泠妹,沛弟。”薛公子的聲音如他外形一般,柔和若春日柳枝拂過的湖面。
陸沛聽見這聲音,才猛然轉過身來,終于明白了陸泠并未诓他。
他從小不怕爹爹,不怕大哥,唯獨最怕這名三哥陸湛。
小時候他頑皮,見陸湛站在水邊,想要吓唬着推他一把,瞧瞧這位素日冷峻的三哥難得窘迫的模樣。
哪成想陸湛就像背後也有眼睛一般,提前預料了他的行動,待他悄然接近,正準備向前施力時,陸湛卻突然向側一躲,害得他沒收住力掉進了水裡。
本以為是兄弟間的玩鬧,誰成想陸湛竟真的站在岸旁冷眼旁觀,直到最後看他将要咽氣,才叫了人将他救上來。
他那道如凝霜雪的目光,陸沛這輩子都忘不掉,從那之後,他見着陸湛能躲則躲,絕不敢多說一句。
陸沛一時不免聲音顫顫:“三…三哥,薛兄……”
陸湛疏冷的眉眼掃過陸沛,陸沛隻覺像是有把刀子貼着他的脊背上滑一般,渾身發寒的熟悉感覺又蔓延開來。
他唯恐被陸湛看透他那些旖旎心思,當即興緻缺缺,再也沒了對新妹妹插科打诨的心思。
“忽然想起阿娘還叫我下學後去找她一趟,弟弟先行一步了!”
陸沛不敢擡起頭與陸湛對視,慫着眉一溜煙跑走了,甚至都來不及再與宋蟬好好作别。
“你這四弟還是同以前一樣有趣。”薛行簡不由得笑了。
“薛大哥好久沒來府裡玩了,可是忙着應付西城吳小娘子的事情呢?”
陸泠素來膽子大,雖也有些畏懼陸湛氣勢,但對着薛行簡這般好顔色的大哥哥,總是格外覺着親切,想與他多說幾句。
聽陸泠此言,薛行簡神色一滞,擡袖輕輕掩住口,清了清嗓子,面色瞬間染上幾分無奈。
那西城的吳小娘子,确實與他有着一段令人頭疼的癡纏故事。
還記得那日,城中最熱鬧的戲園子開演新戲,他閑來無事便去湊個熱鬧,吳小娘子恰好在鄰座。
他不過是出于禮貌,對戲中的情節發表了些見解,與吳小娘子攀談了幾句。
可誰能想到,就因着這麼幾句,吳小娘子生生記挂了好久,回到家中又哭又鬧,說什麼非他不嫁,弄得滿城皆知,連他都被父親責罵了一頓,着實讓他頭疼不已。
“泠妹妹這張嘴,還是不饒人,專挑痛處說。”
薛行簡輕描淡寫地一句,預備應付過去,正巧看見陸泠身旁那位女郎瞧着面生。
雖戴着面罩,但可見身姿袅娉,一雙剪水眸盈盈似訴,長睫微顫,十分惹人憐愛。
“這位妹妹是?”
陸泠搶先答了:“這是剛來府中的紀妹妹。”
薛行簡心下了然,不再多說。
隻是看着她臉上的面紗,還是還不住問道:“紀妹妹可是身子不适?這裡是風口,咱們可去一旁避避,别叫風再吹着。”
宋蟬本就覺得與陸湛再見渾身不自在,如今被薛公子這麼一問,更是羞得無地自容。
又看見一片竹葉落下,恰與陸湛繡着雲紋的裳角交纏,頓時昨夜又想起他是怎樣将她牢牢箍在桌上,又是怎樣在她齒間攪弄掠奪。
面紗下雙頰滾燙,熱得快要燒起來了。
“行簡。”陸湛沉聲開口打斷。
薛行簡頗有些詫異地向陸湛看了一眼。
要知道,陸湛從前可從不會在意女郎們的事情,今日這又是怎麼了?
*
家塾一别後,陸湛連着幾日都宿在千鷹司中。
這夜薛行簡攜酒來見,坐下便為二人各斟酒一杯,開門見山地問。
“那日在你家見到的紀妹妹,就是當初那個宋蟬吧?”
當時沈知培一案連帶宋蟬的事,薛行簡多有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