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并未直面回答,薛行簡權當他默認了。
他與陸湛相識于年少,一路相伴長大。無論是陸湛家中難以向外人道的私隐,還是後來官場上許多不能見光的事情,他都自信能夠了然于胸。
可是這些日子,他總覺得有些看不明白陸湛了。
或是說,陸湛也有了不能為他所知的秘密。
陸湛杯中的秋露白已飲盡了,薛行簡又替他倒上一杯。
該借幾分酒醉,才能說出真話吧。
“你這連着幾天不回去住,也與她有關?”
“沒有。”
陸湛否認得很快。
修長的手指扣在杯沿,輕輕摩挲了幾下。
“不過是近日府裡人多口雜,我想出來避個清淨,與她有何幹系?”
薛行簡輕聲笑了。
“你多年來從不愛飲酒,為何近日又要我陪你飲?”
陸湛的眸色晦暗不明,不知是否染上了酒意,頸側竟也微微泛紅起來。
他沉默不語,隻是握緊酒杯,又一飲而盡。
這些日子他不願回去,也是不想再故地重溫那夜的失态。
他始終想不明白,他一向克制,究竟為何會對宋蟬泛起那種沖動。
思慮不得,便幹脆不再思慮。
薛行簡觀察着陸湛的神色,心中隻覺有趣。
哪怕那些年被陸國公逼到最狠的時候,陸湛也不曾有過這般狀态。一向沉如死水的古潭,竟也有了波瀾?
薛行簡支腮半倚桌台,借着燭光,忽來了一句。
“滄鳴,你養狸奴了?”
陸湛眼神一怔,順着薛行簡的目光看向自己搭在桌面上的手背。
望着手背上那兩道剛起了新痂的抓痕,陸湛了然了。
不禁自嘲似地冷笑了一聲:“不過是個不大聽話的狸奴罷了。”
*
國公府趙小娘屋中,侍女端上小廚房剛做好的點心,一一擺放桌上後,陸續退下。
趙小娘與外甥女趙婉坐在桌前,為她夾了一塊玉芙糕。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來國公府?”
趙婉輕聲道謝,聽了趙小娘的話,耳尖微微泛紅:“在家中阿娘跟我提到過一些,也叮囑了我,來國公府後一切要聽姨媽的安排。”
趙婉也到了議婚論嫁的年齡。
論家世,她并無顯赫門第可倚仗;談容貌,亦是中人之姿,難稱驚豔。
阿娘跟她說過,這次讓她來,便是要她接近國公府的三郎君,成為他的枕邊人。
雖以她的身世做不得正妻,但能做個貴妾也是不錯的歸宿。
更何況姨母不也是妾室嗎?但依靠自身的聰慧與手段,在國公府逐漸站穩腳跟,家的一衆親眷,皆仰仗着她在國公府的顔面在外行走。因而無論是族中大事小情,如今無一不是以趙小娘的意見為準,對她唯命是從,仿若衆星捧月一般。
趙婉從小聽着趙小娘的故事長大,對這位靠自己努力改變命運的姨母頗為敬佩,也同樣一顆想要向上爬的野心。
看着趙婉乖巧聽話的模樣,趙小娘滿意地點了點頭,總算也不枉她這般謀劃,将趙婉從大老遠的地方接來京城。
原先她也有過忌憚猶豫的,畢竟她那個兒子的性格她最是了解,别說是什麼沾了親緣的表姐表妹,隻要容貌尚可的适齡丫頭,他免不了要動些心思。
若不是那陸湛的性子愈發張狂,如今當着衆人的面都開始下她的面子,她也不會想到行這一險招。
陸沛素日隻愛玩樂,沒有一點旁的心眼,她作為母親,卻不能不提前籌劃。
陸國公年歲漸老了,還能有幾年活頭呢?還是要趁着他尚清醒,在她也尚能吹吹枕邊風的時候,催着盡早将世子之位定下來。
這些日子她思來想去,覺得應當先從陸湛下手。這些年陸湛與陸晉關系漸為疏遠,想來若找個成家的名頭将陸湛早早打發出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趙小娘攏了攏神思,又道:“你素來乖巧,我一向喜歡你的性子,因此放着家裡那麼多後輩沒挑,獨選了你過來。”
“這幾日可見到你三表哥了?”
趙婉搖了搖頭:“三表哥不在書塾念書,平日沒什麼見面的機會。這幾日表哥又都宿在千鷹司,沒回府來住,更見不到了。”
“哦?竟是如此?”趙小娘放下筷子,“也不妨事,左右過幾日就是詩會了,到時候就能見上。”
趙婉微微皺眉,面露擔憂之色:“姨媽吩咐的事情我都記下了,隻是聽說三表哥性格陰晴不定,平日裡從不親近女色。我年紀小,又沒什麼經驗,姨媽精心安排的法子,當真行得通嗎?”
果然還是年輕,不明白男人的性子。這世上但凡是個正常的男人,面對主動送上的美色,哪有真能把持住的呢?
趙小娘輕輕拍了拍甥女的手,眼神中透出笃定,微微一笑道:“傻孩子,憑他在外如何,隻要是男人,就必定有弱點。你按我吩咐的去做,展現出你的溫柔乖巧,再加上這精心布置的機緣,還怕他不動心?”
趙婉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既然姨媽有把握,那婉兒便照做便是。”
趙小娘輕輕摟住甥女的肩膀,安撫道:“放心,有姨媽在,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你隻管按我說的做,其他的無需多慮。隻要你能成功近了他的身,好日子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