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上有座香山寺,去的人很多,很熱鬧。”
楊桃笑了:“你也很喜歡去嗎?”
不喜歡了。
謝淵垂下眼睛,默默在心裡回她。
“東源山如今可不隻有一座香山寺了!”謝濂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楊桃從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老爺!”
謝濂壓了壓手:“你做你的。”
他背着手走進門,自己拿椅子坐在謝淵旁邊,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書,神秘兮兮道:“去年,縣裡來了個怪人,整日在北門集市那招苦力,說要去東源山上建幾座房子,起初大家還以為是哪家貴人要建避暑莊子,誰知衆人哼哧幹了大半年,眼看終于要完工了,匾額一揭,才知是座書院。”
“書院建在山上,那學生們每日爬山上學,可不累死了?”楊桃驚道。
謝濂笑道:“何止,那兒的山長還說了,想要入學的人,必須要連續兩個月,一日不落地到書院報到,才能正式入學。”
“這麼嚴苛,那位山長一定很厲害吧。”楊桃懂了,有名的大家都喜歡不按常理出牌。
謝濂搖頭道:“正是不見他有功名,也不是聲名在外的大儒,所以如今那書院一個學生也沒有,反倒成了城中百姓遊玩的去處,因那書院景色秀麗,地方又大,有時比香山寺還熱鬧呢。”
楊桃暗暗道,原來是有錢沒處花的怪人嗎?不過這也算造福老百姓了。
謝濂默默觀察着謝淵的反應,見他雖然不搭話,但好像也沒對他提起的話題有所抵觸。
鋪墊了一堆,謝濂總算能步入正題:“淵哥兒,你可有想過去上個書塾?”
柳氏聽了曹氏的勸告,當晚回家就跟謝濂提起了這茬。
謝家的小子從5歲起都是要讀書的,曾經,他們是去外頭開的私塾上學。
後來沾了謝集英這個秀才的光,他們家跟縣令有了來往,謝家也開始有幸進入縣令的家塾上學。
縣令家塾請的西席可都是舉人,有時縣令還會親自授課,又或者他經常會請同窗家來,根本不是外邊的私塾老師能比的。
自本朝取消門第限制,年年考科舉的人便如過江之鲫。
但在士族與官宦子弟極具優勢的碾壓下,那些落榜的人年年看不到希望,又負擔不起讀書的巨大花費,就會在家中開設私塾,賺些家用,柳東林就是在隔壁巷子一個老秀才家中念書。
以往四房沒有兒子,謝濂和柳氏也沒在意過什麼讀書不讀書的事。
可如今不一樣了,他們總要為謝淵打算才是,即便不考科舉,讀書也能明理增智,總沒有壞處的。
見謝淵沉默,謝濂猜想他應該不願意,可卻也不想他再繼續消沉下去。
他猶豫道:“我知道,往日都是你父親帶着你念書,可我卻沒這個本事教你,日後等腿治好了,你總要走出去的,若是你想跟集遠他們一樣,去縣令的家塾上學,我便去求一求你曾祖母,說不定她會答應的。”
不,她不會的。
謝淵在心中暗道,她甚至都不允許自己再回主宅,定是怕自己會礙了那個女人的眼。
又怎麼會允許自己跟其他兄弟一樣,去上縣令的家塾?
而且謝淵也并不想跟謝家的人再有什麼交集,正如那日謝集遠所說,他已經被他們徹底抛棄了。
謝淵平靜道:“四爺爺,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我若出去,隻會惹人厭棄,給家裡帶來麻煩,而且集遠素來與我不合,若是在那裡起了争執,隻會讓家中長輩蒙羞,曾祖母是不會答應的。”
謝濂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你小小年紀,怎麼就想了這麼多,淵哥兒,你告訴四爺爺,你還想讀書嗎?”
他還想讀書嗎?
謝淵也曾暗暗問過自己,日後他能做什麼呢?
四爺爺一家想必也不是對他抱有多大的期望,說不定隻是想讓他像個正常人一樣罷了。
就算日後當個閑人,也沒有人會說他。
可是謝淵卻覺得好不甘心,曾經大人對他抱着期望,以為他能像父親一樣青出于藍,謝淵也一直是在朝着那個方向努力的。
而他如今,已經不想成為跟那個男人一樣的人了。
他想,自己應該要比他更優秀,更出色,要讓他們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謝淵看向謝濂道:“我想。”
謝濂鄭重道:“那你就不要想别的,不就是上個學,太康縣又不止那一個書塾,咱們去别的地方就是,不然去東林那裡,聽你外祖母說,那位先生人品也是不錯的。”
謝淵沉思默想,他如今名聲不好,若是和東林走近了,說不定還會連累他。
猶豫半響後,謝淵道:“我想去東源山那間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