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娘是張家唯一的姑娘,上頭兩個兄長,下頭一個弟弟,他們疼惜張小娘。張小娘故去後,又将這份疼惜轉移到了許栀和的身上。
尤其是差不多是張小娘親手養大的小舅張弗庸,從來見不得許栀和受丁點委屈。
許栀和隐晦地朝着窗戶望了一眼,窗外,四個女使婆子的背影像是厚重的牆,擋住了去路。
她收回視線,輕聲道:“現在嬷嬷把院子看住了,我出不去,好方梨,我現在隻能依靠你。”
方梨擦去自己眼角的淚水,伸手抱着許栀和遞過來的盒子和銀錢,認真保證道:“姑娘放心,我必然找到一個可靠之人!”
許栀和松了一口氣。她目光落在旁邊的水壺上。
屋内沒點爐子,剛從井底打出來的水沒燒,像冰一樣冷。
方梨捂住嘴,顫抖着看許栀和解開自己的外衫,将冰冷的井水從頭頂灌下。
許栀和冷得打了個哆嗦,本能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臂。
素色寝衣沾了冷水,濕哒哒地黏在身上。
兩相其害取其輕。如果不是再無他法,許栀和決計不會做出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不過比起身體康泰的嫁給那個快要四十的魏縣尉當妾,還是現在受些苦,為自己博一個前程來得好。
大約一盞茶時間,許栀和面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她顫抖着眼睫,讓方梨摸自己的額頭。
“燙嗎?”許栀和顫抖着聲音問。
方梨鼻尖發酸,卻終究沒有繼續抽泣,伸手搭在許栀和的頭上。
喉嚨澀得厲害,她說不出話,隻能點着頭。
燙了就好。
許栀和伸手解開自己的衣裳,脫下濕透的寝衣,重新換上一身,躺在了床上。
方梨心中砰砰直跳,将木盒子和銀錢藏好,又抹去臉上的淚痕,輕手輕腳走出門去。
女使婆子聽到響聲,轉過身來,警惕地盯着方梨。
方梨壓下心中的不安,面上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驚慌失措,急呼道:“各位媽媽!姑娘許是回來路上受了風寒,現在正發着燒。求各位媽媽開恩,叫婢子去給姑娘請個郎中。”
婆子臉上盡是不信,“這短短一截路,能起什麼風寒?姑娘的那些小心思,還是别拿出來折騰了。”
方梨拉着婆子的手,“這位媽媽若是不信,不如親自去看一眼。”
粗使婆子将信将疑地走了進去。隻看見許栀和躺在床上,臉頰往下淌着虛汗,唇色蒼白如紙,看起來虛弱極了。
婆子心中一凜,伸手搭在許栀和的額頭,掌心下的溫度猶如火燒。
婆子被孫媽媽細細叮囑過,這些日子,三姑娘定然不能出差池。
三姑娘雖然不得主母和老爺的喜歡,但在這家中終歸還是主子,若是三姑娘真出了事,她們讨不了好。
“還愣着做什麼?快去請郎中啊!”婆子着急忙慌地叫喚起來。
正中方梨的下懷。
方梨應了一聲,提着裙擺一溜煙跑沒影了。
她心跳得很快,巷子外頭燈火通明,她第一次帶數目這般大的銀錢,心底慌張得不行,但是腦海中又想起許栀和孤注一擲的模樣,狠狠咬了咬牙,抄小道走到百川書齋的門口。
百川書院已經關門,方梨心中陡然一驚,連忙跑上前,用力地叩着門。
“有沒有人在啊?”
門内,一片寂靜。
方梨心中悲切了起來,如果不能找到可信之人将書信帶回去,姑娘這輩子可就要毀了。
就在方梨六神無主的時候,忽然看見百川書齋緊閉的門打開了一道縫隙。
夥計從門裡探出頭來,臉上滿是驚訝地看着她,“姑娘,怎麼是你?這大晚上的,你怎麼在這裡?”
他是書齋老闆雇來的長工,吃穿用度基本都在書齋解決,剛剛正準備脫了鞋襪上床,卻忽然聽到有人叩門,哭聲委屈悲戚。
他隻當自己幻聽,可歇了片刻,哭聲越來越明顯。
夥計披了外套走出來,他是記得她的——許家三姑娘身邊的丫鬟,容貌也随了三姑娘的長相,清秀俏麗。
隻是現在佳人眼含熱淚,看着真叫人揪心。
方梨看見他出來,猶如看見了主心骨一般,牢牢伸手抓住夥計的衣袖,“我在峨橋縣沒有其他認識的人,隻能過來求你了。”
夥計聽到她說的話,心中一緊,連忙問:“怎麼了,是出了什麼事情?”
方梨擡眸望着夥計,聲音沙啞:“我家姑娘要去信到水陽縣……我能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