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栀和察覺到湯昭雲的喜悅,心底跟着悄摸松了一口氣。
暗示不好做的太過明顯,但也不能做的太過隐晦。她也是耐下性子等待,才有了今日的機會。
好在意思傳遞出去了,今日見了他們四個一遭,也不算白費。
……隻是,還是要難為小舅母替她出面。
許栀和回抱着湯昭雲的胳膊,用腦袋輕輕蹭着她的手腕,軟聲喚道:“小舅母……”
她心中自覺有些對不住湯昭雲,卻并不後悔。現在在許府中她人微言輕,說什麼都不作數,自然無從談起報答,隻有等她獨立了出去,立了門戶,才有日後可言。
古代講求“幼從父、嫁從夫、夫死從子”。她沒法選擇出生,亦自覺無法依靠自己想法和存在了上千年的思想對抗,便将嫁人視作自己獨立門戶的一種手段。
她腦海中不禁想起了那一日日光下微微怔神的少年,心底微微一歎。
但願陳允渡,别讓她失望。
*
杜小娘的院子中。
許應樟和許應松回來後,杜小娘連忙伸手讓人端了熱熱的姜湯參茶,遞給滿身霜冷的兩人。
“西屋冷得像個冰窖,要不是大娘子派人來傳話,還是少去為妙!倘若西屋當真是個好地方,她怎地不讓大郎跟着一道去看看妹妹?”杜小娘一臉心疼地看着許應松,伸手将他摟在懷中,“瞧瞧,這小嘴都白了。”
許應樟望着杜小娘,聲音和緩道:“娘。”
杜小娘見長子站在門口,有些奇怪,“你今日功課做完了?耽誤這大半天,還不盡早補上?”
平日裡,許應樟勤勉好學,不需要杜小娘催促,就會自行回到屋裡念書。
許應樟目光坦蕩,直直迎上杜小娘的雙目,淡道:“娘,以後三姐姐房中的份例,便不要從中作梗了吧。”
杜小娘臉上尴尬之色一閃而過,立刻否認道:“我何時動過三丫頭的份例,你這孩子,慣會說笑!”
許應樟沒有接過她的話茬,隻默默看她,不說話。
杜小娘臉上有意緩解緊張氣氛的笑也收斂住了,抱着懷中的許應松搖了搖,低頭道:“娘家中是貧農出身,家中無父兄幫持,還有遠方叔公侵占家産田畝,娘是沒有娘家人撐腰的……大娘子,大娘子和姚小娘,你也是知道的。後來得了你和阿松,卻沒什麼補給給你們,娘心底也痛……”
說到悲傷處,杜小娘忍不住帶上哽咽語氣。
她又不是潑婦,心底也不想搜刮三姑娘的月例。可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官人對她不上心,她卻不能不看顧好兩個兒子。
大娘子是正妻,她碰不得,姚小娘是寵妾,有官人撐腰,她也動不得。
選擇許栀和,實在是無人再可剝削。
懷中的許應松白嫩的臉上沾了一滴杜小娘流下的眼淚,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夠杜小娘的臉龐,聲音稚嫩,“娘,不哭。”
杜小娘摟緊了他,“好孩子,娘不哭。”
許應樟知道杜小娘這麼多年為了他,為了這個小院付出了多少——數九寒冬,屋内溫暖如春,餐食水飲,更是從無懈怠;就連縣學拜見先生,束脩也從不比旁人少些,落了面子。
他望着娘親和弟弟,緩緩吐出喉嚨中一口濁氣,“娘,三姐姐已經到了出閣的年紀,若是談下親事,明年秋日……頂多後年春日,便要嫁人了。縱使娘親還能伸手,也伸不了多久了。”
杜小娘心中更悲切了幾分。
許應樟上前,伸手将娘親和幼弟攬在自己的懷中,語氣堅定道:“娘親若是信我,等我金榜題名,就由我來照顧你們,不會再叫你們受丁點委屈。”
杜小娘望着不知不覺已經高大起來的長子,心中一酸,伸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好孩子,娘當然信你。既然你開了這個口,娘自然什麼都聽你的。”
她心中酸楚,許縣令已經兩三年不與她親近,沒了官人的補助,且名下沒有鋪子田畝,隻能靠月例過活。不過好在她也還算年輕,一雙眼睛還能看得清繡花圖樣,閑暇時日做些針線賣錢……總歸有她在,總不會虧待了兩個孩子。
說着說着,她釋懷地笑了。長子五歲開蒙,讀書差不多十載,見識道理都比她一個閨閣婦人懂得多些,既然長子做了決定,她隻消照做就是了。
“不過一些銀錢,我兒前程遠大,是娘拘泥于眼前的苟且了。”她慈愛地摸着許應樟和許應松的臉,“隻要你們好好的,我便别無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