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家郎君最近兩個月經常出入許府,許栀和因為是女客,不便外出,隻能聽方梨談及鄧家郎君什麼時候又上了門,又帶了什麼好東西。
什麼南京城難得一見的寶石、汴京城時興的絹花……方梨講起這些,繪聲繪色,像是自己親眼在大娘子的正堂中瞧見了一般。
許應樟說完,自覺失言,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着許栀和,歉疚道:“三姐姐,我失言了。”
許栀和:“這些話,在我面前說說就是了,千萬别讓大娘子他們聽到……至于你的學業,過兩日除夕夜,你讓你小娘對爹爹開口。”
除夕夜裡,許縣令為了未來一年的和氣,最好說話。
再者,許應樟雖是一介庶子,但官家看中自身才學,并不輕視能臣出身。
許縣令不會當真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嫡長子身上,庶子雖然差些,但是若真考取了功名,他臉上也有光。
等許縣令發了話,來年新春,呂氏就算再不情願,也會張羅這件事。
許應樟眸光微閃,豁然開朗,“多謝三姐。”
許栀和朝他微笑點頭,目送許應樟離開。
他離開之後,許栀和才松泛地坐在床上。
方梨走到許栀和是身後捏着她的肩膀,小聲道:“姑娘,五哥兒打的什麼主意?”
許栀和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許應樟再過三年就能下場,有大哥在前面,他心底定然着急。”
杜小娘沒辦法共情他心底的急躁,他忍不住找人說話,恰好失去了小娘的許栀和又偏愛讀書,這才找上她。
說實話,方梨并沒有聽懂,不過許栀和面容平靜,顯然有了打算,方梨便也放下心,岔開了話題,拉着許栀和繼續說說笑笑。
*
除夕當天,寅時剛過,外頭婆子媽媽們的腳步聲就響個不停。
許栀和在睡夢中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蒙着被子翻了一個身,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光透過窗棂灑落在地闆上。
已經快到辰時。
睡夢中隐隐約約,她聽見了大廚房叫方梨去幫忙的聲音。
許栀和在床上坐了幾分鐘,身上的困意消散後,換上往日裡穿的衣裳,坐在鏡子前整理妝發。
她的手藝不如方梨,花費的時間比往日久一些。
屋子裡沒有打水,許栀和從已經冷掉的爐子裡倒出冷水漱口,拿帕子擦幹後,走了出去。
外面的仆役各忙各的,有的貼着窗花,有的掃着地,還有的正在一一清點采買的節禮、煙花。
呂氏和孫媽媽正在忙着看單子。她的頭疼又發作了,隻看了兩眼,便移交給孫媽媽。
孫媽媽跟在呂氏身後操勞多年,心底對這些流程很是熟悉,有條不紊吩咐下去,還順道過問了一句今日的年夜飯。
許栀和站在門口,等聲音小了下去,才擡步走了進來。
“母親安好。”
許栀和朝着呂氏行禮問安。
呂氏支着腦袋,見到許栀和過來,端正了坐姿,像是随口問道:“怎麼今日起的這麼早?”
臘八之後她免去了子女們的晨昏定省,沒了約束,就連每日雷打不動卯初起床的許大郎都忍不住偷懶,好幾日睡到日上三竿。
許栀和請安一直都是靠後的,她和别的姊妹不一樣,夜裡睡得晚些,早上便愛多貪睡。這些呂氏心底都是知道的,不過因為許栀和雖然起的在子女裡面不算早,但也從未誤了時辰,這才從未出聲指責。
許栀和在呂氏的示意下在凳子上坐下。
“昨夜睡得早,今日起了,便來拜見母親。”許栀和斟酌着詞句出聲。
呂氏隻是随口一問,聽到許栀和中規中矩的請安,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對孫媽媽道:“端些糕點來給三姑娘吃。”
孫媽媽應了一聲,走偏門拿了兩碟糕點過來。又端上一壺熱茶,倒了一杯放在許栀和的面前,袅袅冒着熱氣。
許栀和:“多謝母親。”
她道完謝,才伸手捏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咬了一小塊。
糕點還是溫熱的,裡面摻了蜜棗和葡萄幹,一口下去,甜而不膩。
許栀和吃得很安靜,小口小口,不慌不忙地吃了兩塊。然後端起茶水,剛湊近鼻尖,就聞到了一陣清淺的幽香。
這樣好的茶葉,也隻有在過年這樣喜慶的日子,呂氏才舍得拿出來待客。
呂氏見她放下茶杯後便安靜地坐在一旁,心底詭異地泛起了一抹平和。
這些日子,她要操心峨橋縣官眷夫人們的事、許玉顔的事、還有新年給老家親家們準備的禮品單子……整日焦頭爛額,已經很久沒能好好吃頓飯了。
呂氏不動聲色看了一眼許栀和,伸手撚了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微微咬了一小塊,又用袖子掩唇,吐了出來。
太甜。
這樣甜的東西,她現在已經吃不太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