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夢一樣不真實。
賀讓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聯系的警察和救護車,記不清是怎麼到的警察局,也記不清警察詢問時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隻有徐洋洋慘死的模樣,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巨大的痛苦和自責,像是一塊巨石,死死地壓在賀讓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
……如果真是夢就好了。
警察局裡并沒有想象中的繁忙和嚴肅,更多的是三兩成群打鬧說笑的警察,或大腹便便,或衣冠不整,邊聊天邊嚼着用嫩綠色的不知名的葉子包裹住的鮮槟榔,一笑,嘴裡牙齒上滿滿都是是醬紅色,看着真令人反胃。
偶爾朝賀讓他們這邊看看,看到泥人似的三個人失魂落魄地并排坐在一起,還會笑着竊竊私語一番。
賀讓弓着身子,把頭埋在膝蓋裡,緊緊抓住頭發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
時阮晴的心已經被狠狠地揪成一團。
她伸出手,輕撫他的背。
“……賀讓。”
賀讓像是覺得快憋死了,猛地深呼吸幾口,然後用拳頭一下一下地砸着自己的腦袋:“都怪我,都怪我……”
時阮晴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下。
“怎麼會怪你,要怪就一起怪,包括我!”
時阮晴明白賀讓的自責,如果今天徐洋洋沒跟他們一起,确實就不會出事,但是又不是賀讓一個人決定讓徐洋洋跟着的,這是他們共同的決定啊。
但此刻賀讓什麼都聽不進去,隻是不停地搖頭。
角落裡的李光浩像是還沒有脫離驚吓,目光呆呆地看着地面,手中握着一個一次性紙杯,偶爾顫抖着啜飲一口。
這時,屋裡有人突然高喊了一聲,時阮晴聞聲望去,剛剛詢問他們的大肚子警察正向他們走來,身後還跟着另外兩個警察。
其中一個又瘦又高,看起來年紀較小。
而另一個,是托山。
時阮晴趕緊推了推賀讓。
賀讓頹喪地擡起頭,迷茫地望向托山,然後瞳孔漸漸放大,猛地沖過去,抓住托山的衣服。
“徐洋洋……徐洋洋怎麼樣了?!”
托山冷冷地把賀讓推開,來回掃視他們三個一圈,點了點頭,像是确認了他們幾個人的身份,然後和大肚子警察微笑交談兩句,大肚子警察便離開了。
托山沒說什麼,沖他們一揮手,旁邊的瘦高警察用蹩腳的中文翻譯道:“你們可以走了,出去再說。”
從警察局出來,剛邁出大門,托山像是突然被解開了穴位一樣,沖他們仨厲聲喊叫一通,旁邊的瘦高警官有些尴尬,趕忙跟着翻譯。
“你們真的是不要命了!能活下來就慶幸吧!……徐洋洋這個傻瓜!怎麼都不明白我的意思!還非要繼續幫你們打聽信息!”
聽到徐洋洋這個名字,賀讓再次抓住托山,語氣懇求:“徐洋洋到底怎麼樣了?還……活着嗎?”
托山的臉上是冷峻的神色,鼻子裡哼了口氣,搖了搖頭。
“徐洋洋的衣服有被翻弄的痕迹,錢包裡的錢全都不見了。”
“他被送上救護車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死了,割喉……死的很快。”
謀财害命……割喉……當場死亡……
托山的嘴依舊一張一合地在說着什麼,瘦高警官也在旁邊不斷翻譯着,但賀讓的耳朵裡隻剩下震耳欲聾的嗡嗡聲。
托山說,徐洋洋的車不能留給他們,接下來他們還要不要留在尼隆,自己看着辦吧。
簡單交代了幾句過後,托山轉身就要離開,時阮晴攔住他,提出說想去看看徐洋洋,送他最後一程,托山卻一臉的不耐煩,呵斥着拒絕了她,然後快速離開了。
是錯覺嗎?托山……好像對他們避之不及一樣。
打了輛出租車回到庫麥,天色已晚。一天都沒吃東西,竟絲毫不覺得餓。
越到這個時候越該好好吃飯。時阮晴出去買了點吃的,三個人圍坐在桌前,面對着一桌的食物,卻都提不起力氣,一個個像霜打了一樣。
時阮晴深吸一口氣 ,第一個拿起筷子,自己往嘴裡扒拉了幾口炒飯。
李光浩也慢慢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隻有賀讓,依然一動不動地坐着,像是感覺不到周圍的一切。
時阮晴把一份米線推到賀讓面前,拿了雙筷子,塞進他手裡。
“賀讓,吃飯。”
賀讓目光依舊呆滞,嘴唇嚅動,終于輕輕開口。
“你們說,徐洋洋臨死之前的那幾分鐘……會想些什麼呢?”
空氣瞬間凝滞,時阮晴和李光浩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你們說,徐洋洋當時……會不會很納悶?納悶是誰,為什麼要殺了他?……還是會後悔?後悔為什麼非要跟着咱們?”
賀讓哽咽着,雙眼通紅,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或者說……他會不會恨我。恨我為什麼不堅持阻止他跟着,恨我為什麼把他牽扯進這件事來……”
賀讓覺得胸口堵得快要爆炸,雙手十指深深地插進頭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