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翻窗,而不是走門?
因為來不及了。
兩人姿勢不太雅觀的時候,聽到淩亂的腳步聲正從紅袖閣側面繞道向紅袖閣後方極速而來。
剛剛郗月急着抓裴朗,又怕暴露武功,便在衆目睽睽之下撩裙子狂奔,從側方繞到紅袖閣後方。
現在吃瓜群衆們原路追過來了。
若非如此,裴朗還得找理由轉移一下郗月的注意力,努力尋機擺脫郗月,郗月還得多壓裴朗一會兒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哪能這麼快就達成共識。
在那些人轉過轉角的前一刻,裴朗險之又險地關上唯一敞開的窗戶,上栓。
郗月:“……要面子哦?”
裴朗:“本公子是顧及你的面子。”
郗月:“我已經被人圍觀一路了,不在乎什麼面子。”
裴朗:“……你一個女子,怎可如此不顧名聲?郗家的臉面也不要了?”
郗月很想說,她還真不怎麼在乎郗家的臉面和名聲,但又覺得現在說這些有些交淺言深,便住了口。
她換上嬌羞的表情,雙臂如蛇一般纏上裴朗的手臂,吐氣如蘭道:“若十三郎願意,人家可以為了你,為了裴家的名聲……嗯哼。”
裴朗聽到郗月的聲音,登時打了個哆嗦,仿佛有一道電流,從尾椎直竄頭頂,将他劈得外焦裡嫩。
他如同甩開毒蟲一般甩開郗月,向側方跳出三步遠:
“你,你,你正常些。”
郗月又纏了上去,這次,裴朗沒能再甩開她。
郗月不容置疑地拉着裴朗向紅袖閣前面的大堂走去。
“十三郎啊,我可是把你的紅顔知己帶回來了呢,你怎能看都不看一眼就跑,多傷紅顔知己的心啊。”
“祖宗,你到底要做什麼啊?”裴朗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那雙看似柔弱的小手,無奈放棄,“我就是在不知道你是誰的時候,對你吹了聲口哨,冒犯了你……後來你也把我送進大牢,報複回來了啊。你後來到刑部來救我,我很感激,所以你看上琴韻,我就為琴韻贖身,把她送給你當丫鬟,算是兩清了。你就放過我吧。”
郗月:“不成啊,十三郎。為了救你,我和你兄長的親事不成了,所幸司徒大人和裴三夫人垂憐,讓我和你能再續前緣,我怎麼能放開你呢。”
郗月意識到,裴司徒恐怕什麼都沒有告訴裴朗。
郗月一直覺得裴司徒的行為有些奇怪。
第一件奇怪的事,是他沒有利用自己的權勢和人脈去救裴朗。若說他懼怕邵司馬……他與邵司馬已經鬥了近二十年了,各有勝負,不差這一回小小交鋒。但裴司徒卻全無動作。
第二件奇怪的事,是他讓郗月去調查裴朗是否适合繼承裴家家主之位,讓郗月去說服裴朗繼承家主之位。
裴司徒宦海沉浮多年,手下有無數暗探,有龐大的關系網,以前是燈下黑沒主意到裴朗,被郗月提醒後,他自己就能把裴朗調查個底朝天。
但他還是什麼都沒做,一切都交給郗月處理。
而現在,若是裴司徒曾經對裴朗透露過一點點有關郗月的信息,裴朗也不至于把今日之事歸結到他與郗月那點小小的恩怨上。
到底是什麼,讓裴司徒顧忌至此?
郗月悄聲說道:“十三郎,以後你我就是一家人了。你的就是我的,包括你的女人和産業。來,告訴我,除了紅袖閣之外,你還有那些産業呀?”
裴朗:“誰說紅袖閣是我的?我隻是客人,客人!”
“嗯……雖然我隻翻看過一點點那密室裡的東西,呃……我可以不認識字,對,我不識字來着。”郗月說道,“沒關系,我可以隻認識錢。”
裴朗:“……你不會是因為我有錢,才舍了兄長,選我的吧?膚淺,太膚淺了!你好歹是女俠,何至于為了一點點錢财,放棄大好前途的兄長?”
“一點點錢财?那是一點點錢财嗎?你别以為我不知道,文會樓也是你的。”郗月誇張地說。
裴朗震驚,聲調都拔高了兩度:“文會樓密室你也去過?”
“嗯呐。”郗月坦然承認。
裴朗半天沒能說出話來,憋紅了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指着郗月吭哧吭哧半天,才塌下肩膀認輸:
“你要多少錢才肯退親?”
“為什麼要退親?”郗月不解。
“你原本是兄長的未婚妻。便是與兄長婚約不在了,我也不能……弟奪兄妻,人倫何在!”
“啊,原來你還在乎臉面、名聲啊。”郗月看裴朗成日混迹青樓,也不像他兄長裴十一那樣在朝廷挂職,更不在乎别人怎麼非議他,還以為他跟自己一樣,不在乎臉面和名聲呢。
原來不是啊。
“我隻要銀錢,不退親。”郗月笑眯眯道,“隻要跟你成了親,你的錢财便都是我的了,為何要退親?”
這意思很明顯,她不要臉面,也不要名聲,隻要嫁給裴朗,搶他的錢。
裴朗:她明明可以強搶,卻還要嫁給他後才拿走他的錢,真的很為他着想呢。
裴朗:“你到底為什麼非要嫁給我啊?我就是一纨绔,花心的纨绔,不會對妻子忠誠的。在京都有私産的世家公子多的是,比紅袖閣和文會樓掙錢的行當也比比皆是,你何必非得嫁給我呢。”
“對對對,你是花心的纨绔。”郗月一邊敷衍一邊帶着他進入大堂,“既然花心,娶了我又能怎樣?不過是多養一個我而已。”
郗月停下腳步,視線落在坐在大堂中央的人影身上。
見到她的反應,一門心思想說服郗月退親的裴朗也跟着看過去。
大堂很安靜。
大堂中間坐着一個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婦人,她錦衣華服,高髻鳳冠,鳳冠的鳳眼處鑲着兩顆拇指粗細的紅寶石。
她身後立着四個身姿、容貌皆為上乘的年輕丫鬟,身前兩側各立着十個帶刀侍衛。
婦人的正前方站着一個同樣錦衣華服,滿眼心疼的青年男子。
隻不過,青年男子的心疼的對象不是那婦人,而是跪在婦人身前,正在抹淚的琴韻。
杜媽媽也一臉為難,手足無措地跪在一旁。
而在稍遠的地方,紅袖閣的姑娘們盡皆低眉順眼地候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