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裡,木世子讓石宏去替他插香,自己則轉身看向屋外,等着主人家的到來。
過了一會兒,姑祖母在郗大夫人的攙扶下來到靈堂,見到木世子,姑祖母行了個禮。
木世子忙攙扶住姑祖母,不讓她把禮行完。
“段老夫人無需多禮,我是小輩,可受不得您的禮。”
姑祖母夫家姓段,本應被稱為“段郗氏”或者“段夫人”,但自從她守寡回郗家後,便再無人稱她為段夫人,隻叫她郗氏或者姑老夫人,今日再次聽到這個稱呼,姑祖母一時有些恍惚。
一旁郗大夫人也給木世子行了個禮,木世子笑着讓她起身。
郗家兩位老爺都隻是六品小官,見到木世子合該行禮。木世子之所以攔着姑祖母不讓她行禮,一是姑祖母年歲确實大了,二是木世子今日來找姑祖母是有事相求。
姑祖母自家人知曉自家事,郗月在京都沒什麼好名聲,自己這郗宅也不是隔壁郗府,平日裡根本沒人拜訪,今日木世子這樽大佛來郗宅,絕不可能無緣無故,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姑祖母把木世子迎到後院奉茶,等呂媽媽把茶送上來後才問道:
“木世子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木世子作勢飲了口茶,才滿是歉意地說:
“我今日來,主要是想給郗九姑……郗姑娘上炷香,送她一程。”
他本想說“郗九姑娘”,但想到現在真正的郗九回來了,以前的那個便不能被稱為“郗九姑娘”了,他不知她真名是什麼,隻好稱之為“郗姑娘”。
“我與郗姑娘在長甯縣見過一面,雖然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我到底沒能保護好郗姑娘,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是以前來吊唁。”木世子道。
姑祖母透過茶碗上方的熱氣看木世子一眼,心裡冷笑。
現在京中對于郗月的死有兩種傳言,一種是木世子遇上賊人,拿禮部侍郎裴十三及其未婚妻郗九擋刀,裴十三和郗九來不及躲避掉下懸崖,另一種是裴十三和郗九為了保護木世子逃離,親自去引開賊人,不小心墜崖。
這兩種傳言,無論哪一種,都與“木世子保護郗九”這幾個字毫不相幹。第一種傳言裡,木世子是害死裴朗和郗月的人,第二種傳言裡,木世子才是那個被保護的人。
現在木世子聲稱自己“保護”郗月,隻是沒“保護好”,卻是無人肯信的。
木世子是什麼人?康國唯一的異姓王世子,将來會是西境手握重兵的異姓王,他無緣無故為何要去保護一個民女?誰又能要求他去保護一個民女?
姑祖母對木世子的話半個字都不信,隻是木世子到底是王爺世子,不是自己能置喙的,隻能他怎麼說怎麼是。
姑祖母溫和道:“是她自己命薄,怨不得旁人。世子能來吊唁,是世子寬容,也是她的造化。”
木世子垂眸,唏噓道:“若我早知她與段老夫人有淵源,我定會考慮得更周全些,我很後悔……”
他确實後悔了,後悔不該拿裴朗擋刀,後悔沒早點攔住郗月,讓她跟着裴朗跳了崖。
他原本以為裴朗一個纨绔子,被裴司徒派去接應他,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裴朗什麼都不懂,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隻能按照裴司徒的計劃行事,不會橫生枝節,二是因為裴司徒舍不得其他子嗣涉險,才讓裴朗這個随時可以舍棄的去。
可回到京都後,裴司徒因為裴朗的死不再見他,他才知道裴朗在裴司徒心中竟然如此之重——裴司徒竟是器重裴朗的。
以前他還在京中時,裴司徒對裴朗并不上心。
這次回京,他了解過情況,才知道裴司徒這兩個月竟然開始器重起裴朗來。
而這份器重,因郗九而起。
裴司徒因為郗九眼瘸喜歡上自己最不成器的孫子裴十三,而提拔裴十三成禮部侍郎是不争的事實。
現在裴十三死了,郗九也死了,裴司徒前段時間收到了邵七借他人之手傳來的密信,信中說木世子拿裴十三和郗九擋刀,所以裴十三和郗九才會死……而木世子還沒能帶回邵七的屍首賠罪。
如果木世子早知道裴朗和郗月在裴司徒心中如此重要,他被邵七追捕的時候,甯願束手就擒也不會傷裴朗和郗月一根毫毛。
他此次進京有一公一私兩個目的,為公,他進京繼續為質,不給邵司馬奪走西境兵權的理由,為私,他想請裴司徒幫忙提前把他的王位繼承權确認下來。
他現在順利回到京都,第一個目的已經達到,而第二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