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媽媽看向姑祖母。
姑祖母點了點頭。
福兒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地拉着呂媽媽就往院子外面跑——她早就想出去玩了,但姑祖母總說這裡不是自己家,不能像在家裡一樣到處跑,憋得她隻能玩最不喜歡的“練功”遊戲。
院門再度關上,院中隻剩下三位老人。
裴司徒和裴老夫人還未坐定,姑祖母開口:
“我早就說過,九丫頭的親事由她自己做主,你們把我關在這裡也沒用。”
裴老夫人扶裴司徒坐下,自己坐到一邊親手煮茶。
姑祖母沒好氣地對裴老夫人道:“他送你兒子去戰場送死,你倒是一點不計較,還這麼賢良淑德,一心伺候他。”
裴老夫人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看看姑祖母,笑了笑道:“他這一輩子隻有我一個人,對我好了一輩子,我對他好不是應該的麼?”
裴老夫人說到這裡,想了想,又說:
“小十三那孩子也是個好的。他脾氣好,對郗月也有心,若他倆以後真在一起了,想來小十三也會一輩子對她好的。至于小十三父親的死……今日我們來就是要跟你說這個的。”
姑祖母看向裴司徒,嘴裡的話卻像是鋒利的刀子:
“你一個,木行之一個,當初隻說收複北境沒有我兄長和我夫君不行,信誓旦旦一定會讓
他們全須全尾地回來,可結果呢?他們都去了十六年了,現在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們能去地下換他們回來嗎?想拿跟他們的交情換我去說服九丫頭,沒門。”
裴司徒:“老夫從沒想過讓你去說服郗九。”
姑祖母有些吃驚,“你不想讓我去說服九丫頭?”
裴司徒搖頭。
姑祖母:“那你連夜讓人把我帶到裴府做甚?威脅九丫頭就範?”
裴司徒:“若說威脅,她義兄穆诠的作用比你大得多。”
“你竟是抓了她義兄?你怎能如此卑鄙無恥?”姑祖母指着裴司徒罵道。
裴司徒仿佛沒聽見姑祖母話裡話外的怨怪和責罵,接過裴老夫人遞來的茶湯,喝一口茶湯壓下喉頭的癢意,才又說話:
“今日老夫前來,是想跟你講講十六年前的事。”
姑祖母接下來想說的話卡住,目光閃了閃,“十六年前的舊事,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确定不想知道你兄長和夫君、兒子到底是怎麼死的?”
姑祖母聞言“騰”地坐直身子,目光驚疑地直視裴司徒的眼睛。
“他們的死果然有蹊跷?”
十六年前,先帝想收複北境,邵司馬等一幹武将想趁機攬權,隻說大軍在外怕不能及時獲得朝廷補給,須得擁有自行征調糧草之權。
允許他們在某地自行征調糧草,與給他們分封領地無異,連皇室宗親都沒有這待遇。一旦給了,想要再收回就難了,邵司馬等人将來勢必會逐漸分割整個大康,先帝又怎會允許?是以先帝否了他們的奏請。
邵司馬一幹人等為了逼迫先帝讓步,隻稱朝廷軍隊積弱已久,固守可以,反攻北夷大軍卻毫無勝算。
先帝向經驗豐富又與邵司馬有些龃龉的郗老太爺請教,郗老太爺經過仔細核算推敲,得出大康若拼死一搏或有三成勝算的結論。
這一仗将會是極其兇險的一仗,若朝中文武不能齊心協力,大康可能會因這一戰再度陷入亡國危機。
但北境是大康的北境,不收回北境,先帝死也不能瞑目。但先帝若是對邵司馬等人讓步,将來大康也有可能被這些人瓜分殆盡。
這不是先帝想要的。
于是他想到了西境的木王爺和他手裡的兵。
先帝私下給木王爺送了一封信,問他是否願意出兵将北境的北夷人趕出關去。
先帝本沒抱多大希望,但木王爺卻意外地同意了。
先帝十分高興,召集裴司徒和郗老太爺,把這個好消息告知他們。
裴司徒和郗老太爺聽完卻眉頭緊皺,連連搖頭。
木王爺是異姓王,本就擁兵自重,若他沒有野心偏安一隅還好,若他趁機舉兵東來威逼大康呢?
最後,就有了郗老太爺卸職入西境木王爺麾下之事。
郗老太爺是武将出身,對朝廷忠誠,又跟木王爺有些交情,是監軍的最好人選。
他到西境軍中,一是作為西境與朝廷之間溝通、糧草調度的橋梁,二是作為監軍,監督西境大軍,防止木王爺有異動。
當然,為了方便糧草的調度,裴司徒也把自己的第三子裴翰之送了過去。
按說郗家這幾個人和裴翰之,要麼是身處大後方的監軍,要麼是負責糧草調度的糧草官,又怎會戰死前線?
可他們偏偏全都戰死了……
“是誰?”姑祖母聲音顫抖,“邵司馬?”
裴司徒搖頭,說出一個名字:
“是木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