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梭升高,進入另一條更高的公共軌道。
席千景坐在靠窗的位置,打開手賬本,把今天發生的事記錄下來。
他喜歡手寫記錄作為消遣,這樣原始的方式,能讓他總是多思的靈魂感到稍稍甯靜。
席千景停止記錄後,戚讷才走近他身旁,彎腰低聲道:“有飛梭跟在我們身後,帶有劍盾的标志。”
“不用管,他們想跟就讓他們跟着吧。”席千景說道,“先送我去一趟懸燈醫院。”
戚讷修改完目的地,查看終端消息,又道:“莊池傳來訊息,答應明後兩天等調查完畢後,就移交玫瑰莊園的所有權。”
“他還說了什麼?”
“沒有了。轉讓文件上有他的電子簽名。”
“沒有了?”席千景愕然。他還以為,至少莊池會提要求把錄音文件銷毀。
“他不說就算了。”席千景道。
主打一個他不問,就不說,他一問,再驚訝。
戚讷應了聲,似乎要退下,席千景喊住他:“戚讷,你沒有其他話要對我說嗎?”他溫和的聲音裡多出幾分嚴厲。
戚讷倏地停住腳步。面對席千景的疑問,他沉默片刻,說道:“早上的匿名信是我發的。我是谌文軒安插在谌英宰身邊的暗樁。”
……等等。
席千景捏了捏摘下墨鏡的鼻梁,感到一陣無語。
他堅持參加宴會,一是聽說貝銘春的夫人常常在宴會的場合出現,碰碰運氣,二也是想試探一番身邊究竟有沒有内鬼,發匿名信的人究竟是誰。
他對在不恰當地點、出現得恰到好處的戚讷的确産生了懷疑。
但沒料到,他才騙個刀,對方直接交了大招!
“以前怎麼沒看出你還有這狼子野心?”席千景說道,“行,夠坦誠。下一步是什麼,把飛梭開到谌文軒的住所?”
谌文軒是谌家這一代的老大,目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亦是Alpha,他野心勃勃,一直以來極為不滿谌英宰奪去了“屬于他的”繼承人之位。
“您明知道我不可能這麼做。請别這樣說來刺激我。”戚讷無奈,“我告訴您,意思就是我不打算跟谌文軒幹了。”
“事實上,直到谌英宰昏迷後,他才決定啟用我這顆安插極深的暗子,我并沒有背叛您。”
戚讷上前一步,低下頭顱:“今天這場爆炸,是我準備交給您的投名狀,為的就是想證明我沒有騙您,所以我才能在爆炸發生的第一時間趕往登機口。隻是我沒想到,我故意告訴了谌文軒錯誤的時間,卻碰上會場出現意外。”
他感到一陣後怕,無法想象如果登上死亡之艦的人不是樂然,而是席千景,會怎樣。
“對我的自作主張,我願意接受來自您的任何懲罰。隻要不是趕我走。”戚讷急促地補充道。
對戚讷的話,席千景持保留态度。質問的過程太過順利,容不得他不多疑。更何況他本就習慣凡事多想半步。
“你給谌文軒的飛梭抵達時間存在誤差,導緻他沒能達成所願。”席千景指出,“這會令他産生懷疑。”戚讷看起來并不擔心這點。
戚讷:“您的意思是?”
席千景彎了彎眼眸:“谌文軒想要殺我,這并不意外。谌英宰未醒,我是擋在他跟前的唯一障礙。”得知幕後主使,還不足以取信席千景。
“您懷疑我是雙面間諜,聯合谌文軒演了一出戲,來蒙騙您?”戚讷說得很直接。
席千景默認了戚讷的猜測。
他說道:“我隻是不明白,四年前谌英宰變成第二順位,你沒有投誠;一年前,谌英宰變成第一順位,你沒有投誠;而如今,他生死難料,我周圍四面八方全是敵人,你為何要選擇向我坦白?”
戚讷蓦然苦笑:“您非要問我理由,我說出來,恐怕您也不信。”
他又道:“其實我也想問,卻不敢問。剛才在那個劍盾的隊長面前,您為什麼會袒護我?”
問理由,那可太多。不喜歡外人插手,看匿名警告的态度有可利用價值,覺得能夠應付得住場面,有必要維護豪門隐私……但這些腦子裡一瞬間閃過的冰冷權衡統統不能直言。
最後席千景說道:“就算是養寵獸,也會養出感情。戚讷,你跟着谌英宰,跟着我,有快四年了吧?”
他撥弄着手腕上漆黑的晶石手環,垂下眼眸。長長的睫羽掩住眸光,遮去血色,讓他眉眼瞧起來格外溫柔,宛如一盞人偶。
燭火迢迢,心焰遙遙。
戚讷知道席千景并不是精緻的嬌花,溫柔隻是他的保護色,美人蛇才是他的真面目。
可他仍難以自抑地被這份虛假的溫柔所吸引,就算飛蛾撲火,也向往明亮的光。他深信過去相處的點滴,總會蘊含一二真心。至少他是如此。
他不要席千景死。
“我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我選擇的人是您。”不是谌英宰。
戚讷忽然側身,手臂繞後拉下衣領。他毫不猶豫撕開後頸貼着的隐形抑制貼一角。
非常淺淡的抹茶味。
清苦、壓抑的Omega信息素,随着變得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散發出來。
“我無意破壞您美滿的AO關系。”戚讷重新貼上抑制貼,恢複成先前那個西裝幹練的Beta助理,他甚至刻意避開席千景探究的視線。
……如果他沒有發神經地跪下來,把臉貼在席千景垂落的掌心。
“隻要您能安好,我就心滿意足。”
“席先生……媽媽。請恩允我陪您度過眼下的難關。我想和您一起愉快地生活,就像以前一樣,讓我照顧您,侍奉您,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未來。”他壓抑着,顫抖着,呼吸着恍若無處不在的氣息。
席千景的氣息。
一個喜歡Omega的Omega,僞裝成Beta,作為間諜潛伏在他們身邊。
疑似有點性别認知障礙。還是個壓抑多年的變态。
——哇哦,還真是個大驚喜。
修長白皙的手指沿着臉頰劃過,落在戚讷的頭頂,輕輕撫摸着。深黑色的手環抑制器自動裂成四瓣,掉落在地,又恢複完整。
如海浪般潮起潮落的冰冷暗香,悄無聲息地侵襲着飛梭裡的每一塊角落。
席千景神情愈發溫柔:“既然如此,以後就聽話一點,好嗎?”
戚讷沉溺在暗影浮動的玫瑰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