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衡頓了半晌才說:“我觀密信的墨迹不像是舊的,反而像是最近才寫的……”
衆臣炸開了鍋。
刑部趙侍郎皺眉反駁道:“何以見得?安國公府的墨定然是上等好墨,一年半載的,也能濃黑如新……”
“趙大人,别着急,你且聽高學士說完。” 裴甯澄皮笑肉不笑地打斷。
高衡頓了片刻便說:“我知國公府一直用的徽州特級程氏墨,這墨不是普通的松煙墨,而是松煙墨中加了一記秘方,因此墨色烏黑,墨質細膩,光澤如漆,就算時日久了也絲毫不褪色,不過這種墨寶時間越久,色澤會越深,邊緣處的顔色會比中間更深,但是這幾封書信全然沒有此等迹象,或許根本不是用的程氏墨,我觀密信所用當為油煙墨,國公府上不用此等墨。”
“還有一點,我觀這上面的字迹,肉眼可見的相似,用此鏡放大看能看出有些筆畫的勾連不一樣,比如這個龍字,張世子新寫的明顯一氣呵成,而密信中幾次出現的龍字最後一筆都有停頓,不單是此一字……”
趙侍郎冷笑:“無稽之談,你怎麼知道這就是張冕新寫的?若是有人存心替他脫罪……”
裴甯澄大手一揮打斷他:“來人,上筆墨。”
“我早知你們或許有此疑問,不若讓張世子現場潑墨重寫密信。”
百官嘩然。
陳禦史捋着白須沉吟道:“吳學士怎麼不說話?”
吳尚被點了名,臉上微澀,很快躬身道:“下官……沒有意見。”
“沒有意見是何意思?”禦史大夫是何等人,說話向來一針見血,陳蕪老眼忽得一瞪,“你是同意高學士所說還是另有他想?”
“老禦史所言極是,你也看了半天,不至于什麼都沒看出來吧?” 刑部趙侍郎也附和道。
金銮殿上,上有皇帝,下有百官,吳尚被逼迫地聲音都有寫哆嗦,他閉了閉眼,終于說道:“下官惶恐,高學士見解過人,言之有理,鄙人才疏學淺,實在不知該不該講?”
盛武帝在上方終于冷哼了聲:“吳尚,朕在此,你又何不敢言?”
“今日衆卿都聽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治沖撞,忤逆之罪。”
百官跪地高呼:“皇上英明!”
吳尚跪地不起,咬牙道:“以下官拙見,密信和張世子的筆迹吻合,看不出僞造痕迹,至于墨痕的問題,并不明顯,一年兩年,程氏特墨的變化甚小,現在的墨品質甚好,油煙墨和松煙墨很是難辨……”
“你……”張冕到底沒忍住,丢下手中的筆,膝行幾步,高喊着,“皇上明鑒,臣絕對沒有寫過此等書信,若是有,罰我張家永世絕後,天打雷劈……”
裴甯澄眼神微凜,張冕立刻被侍衛拖了回去。
殿内恢複難熬的沉寂。
蘇爾諾也皺起眉心,從系統中調出吳尚的人物卡。
【吳尚,雍州人士,祖上行武出身,祖父曾官至涼州都督,父親和兄長如今都在隴右軍中任要職,唯獨他飽讀詩書走仕途,曆任幽州刺史,翰林學士等。】
父兄都在隴右軍中,那自然是靖王的人。
難怪他能昧著良心說話。
蘇爾諾擡眸看向裴甯澄,這人卻是鎮定自若,絲毫沒有被吳尚的話影響。
隻見他微微向盛武帝躬身,禀奏道:“皇上,既然兩位大學士意見不一,我倒是有個折衷的辦法。”
盛武帝揚揚手,示意他說。
“張世子現場再寫一次密信,将三份信箋放在一起對比,我不會告訴評鑒人到底那一封是密信原件。”
朝臣很是驚訝,發出不少私語聲。
甯公公扯着嗓子喊肅靜,下面才重新安靜。
裴甯澄繼續道:“至于評鑒人,我會令請兩位。”
“朝中學識淵博的高學士和吳學士有異議,那我擇兩位方外高人來評鑒,不知皇上可允?”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哪裡有不允許的道理。
盛武帝看眼甯公公,甯公公宣:“裴大人,你要請的人現在何處?”
蘇爾諾倏然想起那輛烏篷馬車,原來這是他的殺手锏。
果不其然,裴甯澄笑道:“我要請的人已經在殿外候着了。”
靖王眼中的陰鹫一閃而過,冷盯着正跨入殿内的兩人。
一人着玄色鶴氅,一人着青色錦袍。
随着内侍領着兩位仙風道骨的老者入内,殿内發出一陣驚歎聲。
“這不是夏侯允?”
“真是呢。”
“另一個是誰?”
“是程君集,程先生啊,程氏墨坊的當家的。”
盛武帝以為自己眼花了,起身往前探了探身子,甯公公連忙過來扶,“皇上小心,您要看什麼?”
武帝見到近前的那人撩動袍擺,跪地高呼道:“草民夏侯允參見皇上。”
他三步并作兩步地從殿上下來,扶起夏侯允,“快快平身。”
“你就是裴甯澄請來的評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