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有喜事。
住持的禅室可以遙望大雄寶殿外的百年榕樹,正和蘇爾諾閃回的模糊片段中的榕樹重合,她聞言收回望着枯黃榕樹的視線,隻見宇文筝面色沉寂,正淡淡和住持道謝。
高氏眉間也不見喜色,後又多問了幾句,“敢問住持,是何等喜事?”
“紅輪西墜怎麼都聽起來不太好啊,哪裡還有喜事。”
慧圓住持雙手合十,正色道:“天機不可洩露,此簽乃是觀音靈簽的第四十簽,有陰長陽消之象,百事可重新開始,這位女施主或者剛剛經曆人生大難,抽到此簽,應為大喜,施主大難已解,往後人生将逢新生,若有暗中圖謀之事也終會成功。”
宇文筝卷翹的長睫微顫,擡眼看向蘇爾諾。
蘇爾諾自然知曉她所憂心之事,此時心中如雷,面上卻風輕雲淡地點點了頭。
高氏聞言終露出喜色來,向身旁嬷嬷點了點頭,嬷嬷會意地退下去找旁邊的沙彌點了幾盞燈,又添了不少香油錢。
“多謝住持。”高氏見周圍沒有外人了,神色一頓又不死心地問道,“住持,這喜事可有什麼具體的說法?不瞞您說,小女的姻緣不圓滿,往後……”
“夫人慎言。”慧圓住持卻是打斷高氏,忽然擡眼掠過宇文筝,“這位女施主并非尋常女子,尋常女子囿于□□,或是籠中鳥,或是池中魚,可這位自有天空海闊,夫人該放寬心才是。”
“這……”
慧圓住持一聲阿彌陀佛,小沙彌從外間入來送客。
一行人從殿内靜閣中退出,融進外間的鼎沸人聲中。
高氏心有戚戚焉地不停歎氣,見前面的女兒毫無異色,心無旁骛地往右側的羅漢堂去了,終是心事重重地随後跟上。
羅漢堂内供奉着神态各異的羅漢,或慈眉善目,或怒目圓瞪,或低眉斂目……宇文筝緩步一周重新回到入門的蒲團處,她雙手合十,低眉叩拜。
蘇爾諾抱着小黑側目,想起她被宇文筝第一次拉來寶相寺。
兩人說話毫無顧忌,在大雄寶殿拜完求了一支下下簽,宇文筝便扔了簽文,口出狂言,菩薩怎麼這麼不給面子,随後拉着她進了羅漢堂。
“爾諾,這裡那麼多羅漢,你說拜哪一個能賜我們一支好簽?” 宇文筝咬着唇說。
“這樣不好吧,簽還能改嗎?”
“怎麼不能改,命都能改,何況一個簽?”宇文筝幾乎是立刻拉着她跪下,“各位大羅神仙們,你一定要賜我們一支上上簽,收回方才的下下簽!”
“……”
宇文筝三叩九拜,很是虔誠,“不管了,全部都拜,心誠則靈!”
“蘇大人,你不拜嗎?”
蘇爾諾被宇文筝煥回神,眼中訝然,下一瞬被人拉着跪下。
仿若多年前一樣。
兩人一齊跪在衆羅漢面前,蘇爾諾本不信佛,原身大概也不太信,可此刻她對着羅漢們三叩九拜,比任何時候都虔誠。
“蘇大人,你以前來過這裡吧。”宇文筝沒有起身,在她身旁低喃。
蘇爾諾手心微緊,“未……”
“你來過。”宇文筝的聲音在如織人流中顯得異常寂寥,她忽然偏頭看着詫異的蘇爾諾,狡黠一笑,“我都知道的。”
她正在看蘇爾諾的耳朵。
蘇爾諾恍然大悟,“你……”
宇文筝忽地抓住她的手臂,貼近她耳邊,“左耳廓内側有兩顆黑痣,你的右手臂上還有個小胎記。”
兩人形态太親密,看得高氏幹瞪眼跺腳,方嬷嬷情急之下把宇文筝扶起,拉開兩人距離,“郡主,男女授受不清啊!”
蘇爾諾輕咳兩聲,暫時避嫌站遠了。
倒是宇文筝眉眼含笑,心情竟似舒暢了許多。
蘇爾諾暗自叫苦,果然還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原身的好閨蜜很快就識破了她的女扮男裝,想到此,她又後怕,莫名想起裴甯澄欲言又止的眼神。
出了羅漢堂,高氏緊緊地拉住了宇文筝,兩人身旁圍着幾個嬷嬷,都在努力隔開蘇爾諾。
蘇爾諾哭笑不得,倒也落得自在,從一旁嚴密觀察周邊的異動。方才他們一行人在寺裡的動靜不小,生出不少議論之聲,大理寺悄悄安排了喉舌混入其中,消息該是散出去了。
現如今隻能等。
宇文筝逢殿必進,一路拜了觀音,财神,月老,連文殊菩薩都沒落下,一行人丫鬟婆子聲勢不小,引來不少圍觀者,蘇爾諾倒沒發現什麼舉動異常之人。
最後走到一條人迹稀少的小道上,高氏見已經到了後山,前面隻有個藏經閣和幾間偏僻的寮房,便命衆人準備回程。
宇文筝卻不肯走,執意往山上走。
“筝兒,後山太過偏僻,我們都是女眷,再出了事可不好。”高氏給身邊嬷嬷盯了一眼,嬷嬷們立刻強行拉着宇文筝往回走。
宇文筝哪裡肯依,和嬷嬷們拉扯成一團,蘇爾諾隻得上前解圍。
“嬷嬷們快松手,傷着郡主就不好了。”
蘇爾諾故意掠了眼宇文筝的小腹處,嬷嬷們才讪讪地撒手。
高氏拗不過宇文筝,隻得在陪着一起往後山走。
越往後山,人的行迹愈發罕至,隻偶爾得見幾個小沙彌,宇文筝悄然和蘇爾諾對了個眼色,便悶頭往寮房行去,小黑不疾不徐地緊跟在兩人腳邊。
方才還是金烏當空,瞬間大片的鉛灰色雲層将金烏的光彩隐去,寂靜的後山恍若像沉入黑夜。
小黑忽得躁動得“喵嗚”兩聲,呲牙咧嘴地跳上一處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