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爾諾頓住,模糊的幻境在腦中一閃而過,坐在高位上的人的氣息讓人覺着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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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質子被人毒殺,且身份存疑,無疑是朝中大事。
當夜,紫宸殿内燈火通明,龍顔震怒。
盛武帝在殿内來回踱步,朝中丞相,禮部,兵部,刑部,三部尚書以及禦史台,鴻胪寺卿,大理寺卿都跪在地上,群臣大氣不敢出。
蘇爾諾跪在靠後的邊緣位置,用餘光遙遙看了幾眼前面裴甯澄的身影。
右相陳季平上前一步奏道:“啟禀皇上,質子遇害案事關重大,牽涉衆多,臣以為朝中當修國書至南越,先明之以理,如若是南越不明是非,故意挑起事端……”
“那該當如何?”盛武帝的眸光銳利地掃過來。
陳季平躬身道:“我朝休養生息了多年,定然不怕外敵來犯,隻是南越質子若真是個假的,真質子現在何處?此事和南越王庭脫不了關系,隻怕是南越有心亂我朝政,聽聞康王謀反案也和質子牽扯上了關系…… ”
“陳相爺在暗示什麼?”兵部李尚書突然反問,“康王謀反是彌天大罪,怎麼和質子有關系?難不成康王勾結外敵謀反?”
“此言差矣,老臣不過就事論事,李尚書,不知你聽信了誰的一面之詞就下此定論,大理寺卿裴大人在此,不妨讓他來給個說法,謀反案到底該如何斷?”
靖王也開聲道:“父皇,李尚書說的極是,國宴時期萬國來朝,此等謀逆大案還是要早定奪,否則會贻笑大方,一個不慎甚至會給外敵機會。”
蘇爾諾略擡眸,餘光中瞥見靖王的紫色衣袍,心中微微一驚。
盛武帝看向裴甯澄:“甯澄,大理寺現在可有定論?”
“禀皇上,謀反案的證供全部就在紫宸殿中,不如請諸位大人參詳一番?”裴甯澄示意甯公公把證供的卷宗攤開,他手握着其中一本,信步走到兵部李尚書面前,“不如大人先過目?”
李尚書執掌兵部多年,早就靖王籠絡,這人老謀深算,卻沒有去接那卷宗,拱手道:“老朽一介武夫,看着字就頭疼,這麼多卷宗,實在看不完,我看裴大人少年英雄,屢破奇案,想必對謀反案已經胸有成竹,不如你說說決斷吧?”
“李尚書說的是,甯澄,我刑部也未參與謀反案,全看你如何斷這案子了。”靖王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甯澄。
這群人實在都是打太極的高手,明明很想讓皇帝定了康王的死罪,卻又想置身事外,把裴甯澄往前面推。
裴甯澄要說康王無罪,這些人勢必群起而攻之,定然會指出證供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蘇爾諾不由得提起了心,略微擡了擡頭,正好和靖王的視線相撞。
靖王勾了下唇,眼神中分明含着狠厲和殺氣。
蘇爾諾霎時低下頭去,心跳如擂鼓。
“甯澄。”盛武帝看向他,目光銳利又威嚴。
裴甯澄輕拂袍擺,跪地叩拜道:“皇上,臣以為康王無罪,不曾做過謀反之事,更從來沒有過謀反之心,所有的證供都是有心之人設計而為,已被大理寺一一偵辨出,此案案發本就是因榮安郡主的一面之詞,而其實那位信口雌黃的榮安君主是假的,所以她的一切證詞便不能作數。”
陳相爺頻頻點頭:“裴大人所言極是,臣附議。”
靖王微微側目,兵部李尚書進言:“臣以為此事不可就這麼算了,康王貴為大皇子,受皇恩浩大,當為衆皇子表率,謹言慎行,如今牽扯謀反案,個中原因不明不白,大理寺搜集的證供和莫須有的巫術有關,我等并不信服,請皇上明鑒。”
禦史台的人也沉吟多時直指大理寺的證供過于玄妙,無法服衆。
裴甯澄渾不在意,直言道:“皇上,既然幾位大人不信服,那不如讓真的榮安郡主來紫宸殿對質?”
“案件中的巫術都用在郡主身上,大人們見到真人,自該有決斷吧。”
盛武帝允了。
不多時,蘇爾諾聽到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她略擡眸,和進來的宇文筝目光交錯。
宇文筝全身素白,粗布麻衣,盈盈一拜:“參見皇上。”
盛武帝是看着這姑娘長大的,突然見到這幅陌生面孔,有些唏噓,“你當真是筝兒?”
“啟禀皇上,筝兒不敢有半句假話,皇上您南征北戰平定蠻族讓天下休養生息,是一代枭雄,隻是您這樣的人也有個缺點。”她蓦然頓住,狡黠一笑。
“大膽。”甯公公斥責。
盛武帝擡擡手,“哦,朕的缺點,你倒是說說看。”
“皇上是馬上将軍,征戰無數,您善于騎馬,可是箭卻射得沒準頭。”
“皇上可還記得五年前的秋獵,當時,您獨得頭籌,獵了一頭大熊,還有三隻鹿,靖王哥哥位居其次,獵了狐狸和野豬,我也不差,獵了幾隻野兔,我在獵第一隻兔子時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熊,分明看到那獵熊之人是千牛衛的林将軍,皇上,您那頭大熊應該就是那隻,這個秘密,我守了五年了。”
甯公公急得沖宇文筝擠眉弄眼,這麼丢顔面的事情,她當着衆臣的面說出來,豈不是招殺身之禍!
殿内陷入詭異又難熬的沉默。
蘇爾諾都替宇文筝捏了把汗。
天子之威深不可測,她說出這秘密冒着極大風險。若是個小肚雞腸的皇帝,宇文筝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盛武帝盯着她良久後哈哈大笑起來:“你當真是膽大包天。”
“你說說還知道什麼秘密?”
宇文筝看着衆人道:“誰的秘密都能說嗎?”
盛武帝冷哼:“你連我的都說了,還有什麼藏着掖着的?”
“好,”宇文筝朝靖王眨眨眼,“靖王哥哥的左肩有塊黑色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