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坐在急救艦裡,對面就是全身插着管子的強壯雄蟲,他身側則坐了個未成年美蟲胚子。
他在還思考事情是怎麼一步一步變成這樣的。
——他在處決了一群星盜後,坐着貨運飛艦耍了下家中蠢貨大哥,順便還在對面手裡撈了張卡,途中見義勇為,偶遇了簡直在自己審美點上跳舞的蟲。
結果眼睜睜看着這位摩根娜湖一樣清傲絕俗貌美非凡的美蟲胚子,跟一個快死的雄蟲就差沒親嘴了。
他本着救蟲救到底的精神,跟着美蟲胚子一起把那個雄蟲送上了急救艦。
霍爾又看了一眼身側這位美得像蟲神一樣的白發美蟲。
美蟲正和差不多快死了的雄蟲同性手拉手發呆。剛才幾個醫護愣是沒掰開他倆——主要是躺着的那個抓的實在太緊,于是隻好先這麼拉着了。
霍爾又把視線收回來,他面無表情。
總覺得事情哪裡不太對。
帝國法律是不允許雄蟲搞同性戀的吧……?
不對,法律是不允許雌蟲搞同性戀。這東西可幾乎沒有禁止雄蟲做任何事。
霍爾痛苦地閉上眼睛。
其實他好想問問那位他一見如故的美蟲究竟叫什麼名字——但這怎麼開口啊?
而且怎麼沒有蟲說話啊,他是不是該說點什麼?
還是克萊因回神,注意到了霍爾複雜的表情。他主動對霍爾微微欠身:“你好,我是克萊因,機甲的事多謝你了。”
“不不,克萊因閣下,這沒什麼。”霍爾連忙搖頭,“我是菲利克斯議長家的幼子,霍爾·菲利克斯。叫我霍爾就好。”
“克萊因閣下,有什麼是可以幫您的嗎?”
——菲利克斯議長?
克萊因從書上看到過帝國如今的政治構造。
鐵血暴君西裡斯在結束長達數百年的玫瑰戰争後,正式建立帝/.制。
大體上,議會、執法隊、軍部三權分立。其中議會是蟲族帝/.國的政治核心,大大小小的法令全部由議會頒布。
議會中又分粉黨與白黨,其中粉黨是堅定不移的保皇黨,而菲利克斯議長雖是象征貴族派的白黨首領,卻是蟲皇心腹。
就克萊因所知來看,喬伊簡直要恨死蟲皇了,而蟲皇似乎也時時刻刻警惕着喬伊。
克萊因現在隻擔心他會撞上喬伊在主星埋的暗樁,如今碰到蟲皇派的蟲,他才放心了一些。
……不,克萊因,警惕一點。難道這個紅毛雌蟲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嗎?
而且半個蟲皇反對派的首領是蟲皇的心腹,這都什麼自相矛盾亂七八糟的,念出來都覺得匪夷所思,這真的沒問題嗎?
克萊因心裡千回百轉,面上依然是帶着柔和的憔悴,看得霍爾心中滿是憐惜。
太好看了。霍爾想。怎麼會有蟲這麼符合他的審美?
“我和哥哥的機甲出了事故,不小心掉到主星了。”克萊因略微低着頭,顯出幾分怯弱可憐來,試圖博取這個好像很有正義感又很有來頭的蟲的同情心。
……主星?
霍爾一瞬間就反應過來,這是喬伊大公禦下的蟲,大概率還是個傾向喬伊大公的。
喬伊大公管理的那七個星球,有四個都被陛下軟征服了,隻有傾向喬伊大公的蟲,因為害怕陛下的鐵拳,才會陰陽怪氣地稱呼歐若拉為主星。
難道克萊因是喬伊大公派來的間諜?
……也不對,就算是美蟲計也說不通,誰家間諜這麼大張旗鼓從天上掉下來還差點被警衛所一炮炸了啊?
不論如何,這件事都得上報給陛下。
陛下對喬伊大公那邊的蟲都以吸納為主,對雄蟲更是寬和得簡直稱得上縱容,克萊因不僅不可能有什麼事,還極大概率得到政府的照拂。
看着克萊因蔫頭巴腦可憐兮兮的樣子,霍爾心都軟成一團了。
“你不要害怕,我會幫助你的——你的終端是不是摔毀了?等把這位閣下送到醫院,我帶你去買一個吧?還有身份證明,我陪你去補辦吧?”
“你是傾向喬伊大公的蟲嗎?以後記得要稱呼主星為歐若拉,不然會被誤會的。”
“歐若拉對所有蟲都十分友好和歡迎,你别害怕。”
霍爾向克萊因詳細地解釋着。他絮絮叨叨的,頗擔心克萊因在歐若拉過得不好,“還有這位受了重傷的閣下,他的醫療費我會出的,你安心在歐若拉住下,我明天找警衛所聯系你的家蟲。”
克萊因心裡一突。
原來主星派将每個星球都直呼其名?
這樣的民間共識,又沾了立場問題的習俗差異,是不會被記錄在書上的,就算被記錄了,喬伊也不會讓他有機會拿到。
“這太破費了,你已經救了我和我哥哥的命,再讓你出醫療費,我實在是心難安。”克萊因臉上帶了點微紅,這時才顯得他有點氣色,“而且、而且我也沒有親蟲……我一直在和哥哥相依為命。”
請務必堅持出醫療費啊,他會去打工還錢的!
伊利亞帶的錢全在機甲上,轟隆一聲全炸成灰了,他難道真的要去站*掙醫療艙錢嗎!
而且他原來一開口就露餡了,幸好主星——幸好歐若拉似乎對喬伊那方還算寬松,不然他搞不好就得去坐牢。
他以後一定要少說多聽。
克萊因将霍爾說的話都暗暗記下,正逐條思考着,忽然聽霍爾又放緩了聲音:“你的骨齡……你還是個還沒成年的小蟲崽呢。你今年多少歲了?”
克萊因老實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多少歲了。”
活着都是個問題,鬼知道他多少歲了,反正肯定未成年。
“……生日呢?”霍爾問。
“不知道。”
誰有空記這個?這有什麼用。
霍爾沉默了一下。
“還沒成年就不要想那麼多了,你先安心在歐若拉住下吧。”霍爾對克萊因安撫性地笑起來,紅色的短發随着他腦袋的幅度一晃一晃,“不要擔心錢的問題,菲利克斯家既然有位宮廷議會長,那麼就有責任服務每一個需要幫助的蟲,尤其是珍貴雄蟲。況且——”
霍爾朝克萊因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我隻是墊付哦,談不上破費的,你别有負擔。我回頭可以拿着發票到執法會辦公大廳報銷的,”他又擔心克萊因不知道辦公大廳是做什麼的,解釋道,“……歐若拉會為每一位出現了緊急情況的雄蟲閣下報銷必須花銷。”
克萊因在廢星從來沒見過像霍爾這樣毫無陰霾的笑,他心裡有點怪異,身體卻不由放松了一些。
“執法會?聽起名字感覺很不近蟲情的樣子。”
“是很不近蟲情啦,但這都是為了保護雄蟲和執行命令嘛,執法隊是直屬陛下的執行機關,雖然兇名在外,但是對待雄蟲非常友好。”看到克萊因的肩膀放松了些,霍爾心裡無端地覺得高興起來。
……他今天這是怎麼了,羅曼給他傳染了什麼毛病嗎?
霍爾心下一邊高興一邊狐疑,嘴上不由自主地開始給克萊因講故事逗他高興。
他講了很多歐若拉的風土蟲情,眼見克萊因神色變得越來越松,霍爾覺得心裡受到了激勵,他的話也不自覺越來越多。
“不如你以後到歐若拉定居吧!有什麼需要都可以找我幫忙,我一定會幫助你的,一會——不,我現在就給你買個終端,我們加個好友吧?你來看看……你喜歡哪一款?不要擔心錢的問題,我可以去找報銷!”
克萊因:……歐若拉的蟲都這麼熱情嗎?都有點像冤大頭了。
“我不懂這些。”克萊因面帶茫然地看着霍爾,他搓了搓手指,似乎有點緊張,他小聲說:“你可以幫我挑挑嗎……我、我可以和你買一樣的嗎?”
啊。
啊——!!!
霍爾心都要被萌化了。他心癢得帶着他的舌根都泛起微微的麻意,簡直無法用言語去形容,他的手指都蜷縮起來了。
這個蟲崽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
霍爾心都飄起來了,克萊因如果是他的親蟲,就是想坐坐皇位他都會向陛下打申請的!
“買跟我一樣的?可以可以可以!!”霍爾生平第一次給别蟲花錢花的如此大方,他将剛從羅曼那裡騙來、不,正大光明賺來的錢轉進終端,然後開始放肆地花錢。
什麼空間翹曲什麼飛艦他都不想管了!
“我已經給你下好單了,一會就送到醫院——呀,醫院到了。”霍爾興奮地喋喋不休,“走,我陪你去做個檢查,還有你哥哥,我陪你送他進去吧!”
剛好進來聽見他最後一句話的護士:……
有病是不是?
為什麼忽然搶我們的工作啊?
“這種事還是讓我們專業蟲員來吧!”雄蟲醫生剛跳上急救艦就聽見這種屁話,他一肘子就給霍爾掀一邊去,周圍幾個護士一擁而上,推着伊利亞就往下竄。
“唉,病蟲怎麼抓着手不放呢?”一個護士驚訝道。
曆經風霜的雄蟲醫生見怪不怪了,他一針紮到伊利亞手腕,還沒注射完,伊利亞的手就突兀地跳了一下,手掌全散開了。
雄蟲醫生得意洋洋:“好了,這下他連拳頭都攥不起來了。這幫雌蟲一天就愛打架鬥毆,昏迷了還總拉着雄蟲手不放裝可憐,我都見怪不——啊??他怎麼是雄蟲!”他突然大叫一聲,“我應該給他紮輕點的!雄蟲身體一向柔——呃——”
雄蟲醫生習慣性的話停在嘴邊,他看着伊利亞雙開門的肩膀,愣是說不下去了。
他表情變得羨慕極了。
“我要有這麼壯的體格,當初校運動會還能跑不過那幫該死的雌蟲,被迫在擔架上裝病蟲?差點被給我甩飛了!”雄蟲一邊快步跟着病床一邊打量着伊利亞的肩膀感慨,“等他醒了我得好好問問他怎麼鍛煉的,真是羨慕死蟲了。”
克萊因:鍛煉成這樣啊……那你可能執行不了這麼恐怖的鍛煉計劃。
那個雄蟲醫生說着,就上手準備拍拍伊利亞的肩膀。剛一上手,他神色就嚴肅起來,最後逐漸化為驚恐:“——他怎麼連肩胛骨都斷了啊!!他身上——不對,他怎麼、怎麼我摸哪都是斷的啊!!他精神觸須呢——精神海都進不去啦!!”
雄蟲醫生慘叫道:“你去廣播室,那個誰,去找院長!!要出雄蟲命了——!!”
再往前就是家屬勿入的急救科了,克萊因目送着大呼小叫的醫生護士呼嘯而入,一會就在廣播聽到呼叫一堆科室的慘叫聲。
很快,成群結隊的白大褂的雄蟲雌蟲們又一路呼嘯着沖進急救室。有幾個雌蟲甚至展開了蟲翼助跑着往裡竄。
……歐若拉的蟲好像真的很有活力,跟廢星的一點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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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的紅燈亮起半天了,克萊因還在盯着緊閉的大門愣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旁邊等候了一會的雄蟲護士拍了拍克萊因的肩膀,溫柔地問:“你的哥哥已經進急救室,你也跟我去檢查一下好嗎?不然身上會痛痛的,也沒辦法長高高了。我們是最堅強的雄蟲寶寶,對嗎?”
克萊因:“……啊,對。”
他手心還攥着伊利亞的眼珠,外面是霍爾友情提供的玻璃罩。
伊利亞的鷹眼不同于他的那些堅硬的機械義肢裝置,而是一個柔軟又有彈性的水潤球體,最裡面包裹着一個機械核心。伊利亞以前好像提過,是一個能攻擊的保護裝置。
能攻擊的保護裝置……唉,伊利亞起的什麼鬼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