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聽聞,這青竹暗閣的掌閣生了副好皮囊,膚如羊脂白玉,眸含春池潭水,為人更是一等一的君子,小女子自然心生傾慕。不過——”
她負手打量着甯展,似笑非笑。
“憑公子的姿色,沒準兒能與那位掌閣打個平手。”
“你......與人家素未謀面,怎知我們二人不分勝負......荒唐。”甯展覺得她荒唐,搭她話茬的自己更荒唐。
“玩笑話罷了,公子怎的還羞紅了臉?”
甯展極少以真面目示人,十餘年來,唯有母親、外祖母、以甯及某位已故之友清楚見過。可不管是他這張原生的臉蛋,還是家中摘下的那副假皮,皆未曾遇上過行事如此無禮而乖張的女子,遑論那般......輕浮十足的玩笑話。
他倉促退去半步,整一個不通風月韻事的純情兒郎,又凡事都不甘心任旁人壓自己一頭。
臉皮薄算什麼,嘴夠硬不就成了?
甯展拳頭一緊,朝着甯佳與追回三步,頂着赧顔,故作鎮靜地問:“心生傾慕?所言當真?”
适才稍占上風的甯佳與被甯展逼至牆角,局勢遽然逆轉。她如何料得甯展會對這無厘頭的示愛展開追問,一時有些惱羞成怒,猛地揮起了手中的銀骨扇,頗具恐吓意味。
“......你愛信不信!”
對于兒女之情,甯展生疏歸生疏,心裡自是不會将甯佳與當真。
如今嘉甯險象環生,倘若他堅持與此女子在官驿内以拳腳談判,朝中那群狗腿子遍及嘉甯的烏合之衆怕是聞着血味就來了,屆時授人以柄不說,指不定還要将官驿連累進去。再者他佩劍已折,不見得是這手握暗器、高深莫測之人的對手。
眼下,看緊此人、打道回府才是上策。狂龍難壓地頭蛇,進了青竹閣的地盤,還料理不得她?甯展清了清嗓,拉開距離,道:“話說回來,布防圖一事,你也算略有貢獻,且随我回甯府,聽候世子指示罷。”
甯佳與見好就收,識趣地點點頭,跟上步伐異常匆忙的公子。下至官驿大堂,她一對圓活杏眼暗自打了圈轉,唇角略微提起弧度。
“公子,先前忙着撿拾賊人包袱,小女子沒顧上拴馬,如今不知跑向何處去了。能否......”
甯佳與言語間誠意滿滿,甯展回過身來,卻瞧她臉上分明猶是洋洋自樂的顔色,再瞧,則已是無可挑剔的不知所措。任是神仙出手,怕也比不過此等境界的幻術。
那就隻能是妖怪了。
“如此,便煩請女俠跟着本公子馬屁後面腿兩步罷。沿這條道進了城門,直直向北就是了。”
甯展麻利地飛身上馬,說着便要揚手甩缰繩,又回首笑笑。
“一定來哦,甯府恭候尊駕。”
他馬屁一拍,疾馳而去。
甯佳與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背影漸遠,手中折扇饒有節奏地敲在腿側,尖冷的銀骨節節相碰,“咔拉”作響,昭示着利器舔血的兇氣。
晃眼間,她依稀瞟見甯展腰側所佩的茄袋。
那抹褪了色仍舊精緻的桃色随着颠簸上下翻飛,最後總能穩穩落回靛藍的繡袍。
起初,甯佳與隻覺得那雙桃花眸有些微熟悉,也猜測陳年老物或許早易了主。此際,荷包跳躍的模樣并着那雙眼齊觀,她沒能清楚憶起故人的舊顔,卻清楚想到自己誤打誤撞聽得某個人名的瞬間。
“是你啊。”甯佳與嗤笑一聲,喃喃道:“許久不見......元公子。”
那瞬間,即是荷包制成之前,穿針引的第一縷彩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