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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顯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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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展卻是付之一笑,轉而面向甯佳與,探問道:“小與姑娘以為如何?”

甯佳與兩頰塞得能比預備過冬的松子家[1],鼓鼓囊囊,莫說出聲答話,喘口氣兒都得收斂些。她滿臉苦笑,擡起銀骨折扇,雙手把着左右兩端緩緩開扇,徑自擋下所有投來的目光。

景以承不白聽甯佳與的小故事,狼毫赫然一舉,幫着她答:“我知道!楚姑娘顯形後沒有多餘動作,不是蓄勢出擊;在場亦沒有她的心上人,不是動心示愛。照此說,便是受驚情急!”

甯展不防被這小子拆了台,嘴角抽動,勉強鎮定道:“景兄如何得知,在場沒有楚姑娘的心上人?”

步千弈難得對外不作冷眼,搶在景以承開口前稱贊:“承仁君閉關數載,成效果然顯著。您答得不錯。”

這還是景以承出關後憑自己本事收到的第一個贊許。

“眼神!”

他益發肯定,手裡的小冊子越握越緊。

“我母親早逝,是父親患難相恤的結發妻。她臨走前留下兩封信,一封寫給我,一封寫給父親,都壓在我的枕席下。

“最初,我隻讀了自己那封。哈,沒什麼特别,即是大家都能想到作為娘親會留與小兒的祈盼。母親也許算準了我對父親有怨,信中不曾提及父親。另一封信上,則寫着‘殿下親啟,願以承代為轉交’。母親的意思,是盼我能與父王和解罷。但我不成器,足足用了這些年,才将信送出去。

“分明是寫給父親的信,他卻讓我先讀。我本覺着母親的大好年華真真錯付于人,直到讀完了信。”

起首,不是景以承所想的“殿下”“泰王”,抑或“妾身拜啟”,而是“吾夫景郎,見信如晤”。

堪堪幾字,他似乎可以窺得母親此生言之不盡的幸福,乃至明知時日将至,依然願喚那縱容歹人為所欲為的幫兇一聲“夫君”。

景以承手間一松,釋然道:“滿滿五頁紙,沒有别的,是母親細數的愛,是她這輩子能夠記下的愛,那全部來自父親。父親看母親畫像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情切。我想,這就是看心上人的眼神。而楚姑娘沒有,至少方才沒有。”

甯佳與趁隙舒了氣,收扇道:“景公子言之有理。楚珂姑娘入獄後大哭大鬧,足見其悲痛。莫說心上人,今日但凡有與她親近者在場,她都不會無動于衷。依我觀之,比起受驚,更近情急。顯形前,獄中大抵出現了讓她情難自抑的人、事、物。”

甯展遷思回慮,對寺卿道:“敢問大人,衛、楚二人入獄後,可有打過照面?抑或互通音訊?”

“絕無可能。”

寺卿大人毫不遲疑。

“您看到了,楚氏待的地方不算差,因為她隻是嫌犯。衛子昀卻不同,乃是單獨關押的重犯。司獄手下嘴嚴,議論囚犯的情況前所未有,若要借獄卒探聽,也是不可行的。”

“那就對了。”甯展莫名打了個響指,正色道:“若鄉民口供無誤,此二人關系匪淺。不論他們是敵是友,在過去睡卧不甯的十個日夜裡,必然念着對方的境況。”

景以承心領神悟,邊寫邊問:“若楚姑娘是情急顯形,那麼受驚呢?莫非是一時來了許多生人,吓着她了?”

甯展搖頭,道:“她入獄十日,其間數次受審,見過不少生人了。大理寺未曾對她用刑,來再多人,想也不緻因此受驚......”

堂外高柳亂蟬,更顯堂中肅靜。思慮逐漸入緒,又有新的脈絡絆住腳步。

寺卿招呼小吏給幾位貴客添茶,甯佳與一個沒攔住,二位世子再度較起狠勁。

那落盞的清茶甚且沒能停留穩當,便被倆人接二兩三飲盡。

突如其來的比試把小吏忙得左右倒騰,不禁疑心自己添的茶湯究竟是何等稀世佳品?竟值得二位世子這般争先恐後。

将将泡好的茶非滾即熱,好懸沒把兩大州的主心骨燙啞巴。

可當得王儲者,果然不似等閑。

若非茶湯仍冒着白氣,光憑二位面上那氣定神閑之态,決計叫旁人瞧不出半分溫熱。

以甯瞥了眼自己冷落在側的茶盞。

不解,百思不解。

甯展素來喜食梅子甜湯,茶水亦好冰鎮,這會兒卻如缺水久矣的枯枝敗葉,把什麼都當甘露往下灌,作無謂掙紮。

盡管步千弈與甯展皆是坐擁美名之輩,但誰也不像見不得對方前途無量的鬥筲小人。

反常,實在反常。

此情此景,好比兩小兒各顯神通,為拼奪天邊高高墜下的一輪素月,然忘了天鏡生于九霄雲外。

若人人全力去搶,終究會是珠沉玉碎,抱憾而歸。

二位盞不離手,隻等小吏将茶添滿,便接連仰頭痛飲。

場面荒唐得甯佳與一時分不清究竟是誰先起的頭。

她與寺卿相視無奈,後熟門熟路地破開戰局,客氣笑道:“寺卿大人,請問這衛氏家中,此前是何境況啊?”

寺卿亦然回敬:“衛氏名子昀,年方二十二,乃是九年前遷居到此的嘉甯人氏,家中無親無故。依鄉民所述,其遷至步溪集鎮後,以耕作為生,尚可糊口,此前就是個起早貪黑、老實本分的小夥兒,誰想能做出那般兇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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