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佳與視線複明,看向甯展的眼神中掠過些許疑惑,顯然沒料到老謀深算的嘉甯世子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她随甯展目光尋去,方才了然。
原是那亂人心神的熏香所緻。
“大抵,是因着彼時屋内隻楚珂姑娘一人。若衛子昀尚在,幾個富家子怎會是暗閣隐士的對手?”甯佳與含蓄道,“又如何能越過他毀了香樟樹?”
說罷,她将折扇遞與甯展。
甯展一愣,道:“......對啊,我竟昏了頭了。”
正因屋中唯有楚珂一人,鄉民們才齊心将此事瞞了下來。步溪雖不講求嘉甯那些老套子,但姑娘家的清白,當由她自己說了算。
“不過......”甯展略顯防備地挪開面前的銀骨扇,生怕甯佳與那一擊送人上路的飛針紮到自己腦袋上,“你這是何意?”
甯佳與理解他的顧慮,十分無辜:“借你用啊......去去熏香的味。”
甯展自知被她看穿了适間魂不守舍的心思,矢口否認:“熏香而已,何須避諱。”
他極不自然地摘了少君腰牌,不意右手探入左側胸袋摸索了半晌衣料,也未能将腰牌成功收入内裡。
今番與步溪世子、大理寺卿面晤,甯展身為嘉甯名聲在外的世子,斷不能輕裝簡冠,以免怠慢。
而他南下本是私行,壓根沒預備會見達官顯貴的正經衣冠。好在甯馨臨了塞來幾套上街順帶替他置辦的新衣,外觀倒是大氣典雅,像那麼回事。
可甯展哪料小妹一心撲在自個兒的霓裳羽衣上,無暇顧及兄長的寬袍是否制有最基礎的内袋。
眼下看來,那幾身袍子還真是郡主殿下捎帶手給他挑的。繡工、面料、印染貌似樣樣上乘,其實敷衍至極。
甯佳與趕緊掩口,壓着聲兒道:“元公子的衣裳......與你不甚相熟啊。”
見甯展臉色不妙,她當即指向甯展腰間日日佩着的桃粉色,好心建議:“我看這腰牌也不大,暫且放那茄袋裡呗。”
“不妥。腰牌雖不大,墜着重得很。若是我的......”甯展擋住茄袋,煞有介事道,“給墜丢了,誰來賠?”
“那你一開始把腰牌藏哪兒了?”甯佳與十分不解,複想起甯展先前取腰牌時特意避着她去了别處。她看向對方小腹,狐疑道:“總不能......”
甯佳與不敢細想,唯恐自己吐在寺卿大人的幾案上。
“你放——”甯展幾欲發作,轉而念及自己才道過歉,又改口:“放哪兒都不可能放肚子裡!”
甯佳與半信半疑,捂着肚子忍笑,含糊應付他一聲。
甯展思來想去氣不過,于是奪下銀骨扇,自己不扇,亦不讓旁人涼快。
他審視着彎腰捧腹的甯佳與,故作嚴肅道:“你怎的确定楚珂化了形?”
甯佳與順着胸腔平複,如是道:“她若不曾化形,又如何扯下那滿地沾血帶肉的翎羽。”
“她竟是生扯下來的?”甯展不禁蹙眉。
那般慘狀,他還以為步溪大理寺終于不堪墨川威壓,私自用了刑。
通察人心的狐仙立馬戳穿甯展:“對啊。有青哥哥盯着,步溪大理寺從不屈打成招。”
“你這是什麼話。”甯展有些不悅,“嘉甯大理寺就屈打成招了?”
意思嘉甯世子比不得步溪世子寬仁了?
離了折扇的甯佳與也被滿屋的熏香弄得沒脾氣,無心與人接着吵嘴。
她猛晃幾下腦袋,振作道:“那銅盒裡的翎羽,瞧着像用剪子修下來的。故而幹淨齊整,不曾染血。”
“你詢問楚珂時,她那反應認了香樟樹正是衛子昀為她而栽。二人似乎确如承仁君所言,”甯展猶豫道,“是友非敵......”
甯佳與颔首稱是:“且楚珂尤其信任衛子昀。銀喉長尾山雀身形嬌小,單憑兩隻腳跑得極慢,如自斷翎羽,連飛的優勢也沒了。她當初那般負傷,按說不會想再讓自己處于劣勢。那滿滿一盒子埋在香樟樹下,或是衛子昀所為。”
甯展贊同甯佳與的推斷,但仍有困惑:“他事事善待楚珂,又緣何修人家的翎羽?如此,豈不是令楚珂難以展翅高飛。”
甯佳與被問住了。
她深知暗閣隐士的手腕,人前披着假皮僞面埋伏上十幾二十載也不足為奇。
衆人口中所述的衛氏固然真假參半,興許他殺人如草是真,老實本分亦是真。依甯佳與直覺而言,衛子昀可以是任何人,卻不會是個薄情寡義之人。